第65章
花福从小就伺候家里郎君,很少见其发这么大火,想要劝说却又不敢,心中埋怨那宋江几句,转身离开了。
等管事走后,花荣站在原地,好半天,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刚才的火,只有一半对着宋江,更多的其实是因为自己。
当看到那几行字的瞬间,他首先心底涌现出的情绪竟然是欢喜!
反应过来的花荣不禁惶恐,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赵淳楣是他的朋友、上级,自己应该敬她爱她,双方都是男子,他怎敢生起半点绮思!
巨大的羞耻感与对控制不住的思念几乎要将他压垮,花荣只得自行申请去执行任务,使自己尽量远离赵淳楣。
直到今日上元节,花芳看不过去兄长废寝忘食地工作方才强行将人拉了出来。
“真是的,阿兄你也太拼命了,那么多事情又不急于一时,天天泡在外面,连寨主都跟我打听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花芳拿了串糖葫芦,边吃边抱怨,她这如今也算能独挡一面,早就不是最早那个懵懂的小姑娘了。
上元节在宋代比春节还热闹,往往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连办四日。尤其今年,经历过各种事情,赵淳楣有意让治下百姓都高兴高兴,特意请了汴京的知名工匠,于四处放置了花灯,照耀得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再加上有充足的人手维护治安,憋了一年的居民纷纷出来赏灯游玩,城中热闹得不行。
花家兄妹的长相属于万里挑一的,这一路吸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花荣这么多年倒也习惯,无心顾及,听到妹妹的话立刻询问:“寨主他问我了?”
“当然。”花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阿兄你是可是马军统领,而且这么多年也为山上立了不少功,寨主当然会关心你。咱们寨主啊,就是宅心仁厚,别说是你了,就算平日里洗衣做饭的老妈子,遇到难事也要过问几句,这才叫大人物呢!”
花荣听罢,好似吞了一颗苦杏,心中又酸又涩说不清什么滋味。
全然不知自己几句话就让兄长破防的花芳看了看时间,表示自己得走了,本来她出来主要是陪哥哥散心,这种大型活动很容易发生各种意外事故出现伤员,她必须得忙活去了。
徒留花荣一人,转身正想离开,却被一只巨大的花灯挡住了去路。
“劳驾,”花荣眉头微皱,冷声道,他实在没什么耐心应付他人。
然而只见花灯移开后,刻意回避已久的赵淳楣出现在后面,眼中尽是笑意。
第51章
花荣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偏偏遇到了最害怕碰见的人,一时间纵有千般能耐万种武艺,也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似乎动弹不得。
赵淳楣将灯丢给他,笑嘻嘻道:“方才在高处看人猜灯谜,你一过来我就看到你了,怎么往回走了?不跟着多逛逛?”
花荣摇头,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赵淳楣提前打断。
“我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啊,你看不远处巡逻的,可都盯着我呢。”说着便抬头与周边士兵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向对方,无奈道:“好吧,我承认之前独自跑到扈家庄确实是欠考虑了,以后不会如此,劳花将军费心了。”
花荣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因着前不久的事情闹脾气,所以这段时间刻意回避,殊不知正是由于赵淳楣的失踪方才察觉到被隐藏在最深处的心意。
回想起来,这一阵子几次对身为寨主的他刻意忽略已是极为无礼,而对方非但没有责怪,更是主动来找他解开心结。
花荣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为国尽忠了,花家没有其他亲人,打从记事,他要独自承担起一切。朝廷昏庸,花荣即便天资聪颖武艺高强这一路也走得磕磕绊绊,不止一次因过于刚直的性子撞得头破血流。
直到遇见赵淳楣,他才算结束了自己迷茫又看不到前路的人生。
对于这位寨主,花荣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山贼头子成长为今日的一方霸主,在其身边各类人才齐聚,却无一人不服。花荣敬佩他仰慕他,而这种感情在对方的关怀仁厚下又不知何时变了质。
现在听到赵淳楣的话,他原本躁动的心却
突然沉静下来。
半晌,这位青年将军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将花灯放到高处,与赵淳楣正色道:“这几个人还要维护秩序,真有事情哪里来得及保护你,难得佳节,寨主想赏灯尽管看,末将在后面跟着,断不会让您受到半点闪失。”
自己因为那些许情思,被旁人三言两语就说得心思浮动,想来却是辱没这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
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只盼往后的日子能一直在跟在其身边,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赵淳楣不知着一会儿功夫对方脑海中就百转千回过了这么多,不过看他重新带上了笑意,以为事情算解决了,便也松了口气。
二龙山这边上下一心,梁山那里却没那么顺利。
林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内,推开门见妻子正推着摇篮哄孩子睡觉,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上前笑道:“听闻今日有女眷下山采买,怎么不跟着一道去,孩子都一岁多了,平日交给锦儿就好。”
张贞娘摇了摇头,“我哪里放心将锦儿一人留在此处。”
林冲顿了下,一时间有些难堪。锦儿现也是大姑娘了,张贞娘想着在山上帮其寻个好夫婿,订好一个普通寨众便带着她去相看。谁知半路遇上王英这色中饿鬼,一见到锦儿便失了魂,非要将人娶过门,还让宋江帮着来说和。
王英此种德行,正经人家谁愿意嫁,更何况锦儿从小就跟着贞娘,历经重重苦难,张家早就将她当成女儿一般。于是好说歹说,总算拒绝了对方。
但王英不死心,不光三不五时地来后院闲逛,还吓退了原本与锦儿说亲的那家。更让张贞娘气愤的是,整个梁山几乎没人将此当成一回事。还经常调侃鼓励王英,说什么“烈女怕缠郎”,多努力些日子锦儿便答应了。
“过些日子我再去找寨主聊聊,你且先让锦儿忍耐一段,兴许用不了多久那王英兴头就散去了。”林冲耐心规劝道。
张贞娘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将心愿寄托到别人身上。”
林冲与娘子成亲多年,连红脸都未曾有过,现在突然被这样讲,一时间有些怔住了,等回神后,有些讪讪道:“那依娘子之见,该当如何?”
张贞娘给孩子盖好小被子,从书柜深处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翻看后发现里面俱是些布料的花样子,林冲不解地看向妻子。
“这是二龙山那边寄过来的,最近那里开始试着纺织棉布,赵寨主知我于此道颇有研究,想聘请我去做顾问。”
林冲面色微变,因为赵淳楣于自家有恩,逢年过节双方互有往来他也是知道的,不过自打宋江当上寨主,双方的关系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要是被人知道对方直接来挖墙脚那还得了!
然而不同于丈夫的慌乱,张贞娘却显得极为冷静,沉声道:“我觉得着这倒是条路,且不谈那边比这儿有前途,就说现在在山上的日子。与咱们最亲厚的晁寨主已经身死,连公孙胜都借口跑回老家了,如今所有事情都是宋江吴用几人决定。夫君你宅心仁厚,不与他们起争执,但你的那些好友,阮家兄弟那些人却经常反对他们,时间久了,你如何自处啊!”
“这……”林冲知道妻子说得在理,可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有的人就是喜欢安逸,离开梁山,意味着他要再次重新融入新的团体,这对于林冲而言是非常难受。
于是匆匆撂下一句“之后再商量,”便借口离开。
张贞娘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
早春的阳光散落在尚未消融的冰雪上,山下的桃花尽数开放,二龙寨内却还是一副寒风刺骨的景象。
如今的二龙山已经算开发到极致,寨中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活干。好比现在,一帮子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便在管事的监督下清扫积雪。
这些基本都是寨众的亲眷,二龙山规定十四岁以上方可加入军队工厂,这些孩子大多出了学堂,暂时也尚未参与工作,寨子便将他们组织起来找点闲活干。
小孩子嘛,聚在一起难免打闹,听着外面传来的嘻嘻哈哈声,屋内的一众大人颇为羡慕。
闻焕章拿着书本,不紧不慢道:“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鲁首领,你说说,这下一句是什么?”
鲁智深原本都要睡着了,被人点名,一个激灵直起腰板,摸了摸光头,憨声憨气开口:“俺不知道。”
闻焕章摇了摇头,也不恼,而是反问道:“寨主让我每半旬抽出一天给各位首领补课,机会不易,你为何不认真听呢?”
鲁智深有些不好意思,他虽性子直,但对师长向来恭敬,见闻焕章着般正色,便也实话实话道:“也不是俺们不想听,主要先生你教的那些‘仁啊’‘义啊’的,大体意思俺都知道了,再往深讲也听不懂,您莫不说些大伙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