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常姞说她放假后在宿舍收拾完行李时才想起自己无处可去,她有些落寞地站在宿舍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天空。那一刻,她问自己最想在这一片天空望到什么,答案是——雪山。
  她遥想着日光照耀下的雪山,皑皑的银光闪烁,纯粹美好得像她想要去走进的一场梦。
  于是,常姞当即买了去白镇的车票。
  常姞抵达站点后,距离她要去的古镇还有十几公里。常姞刚打开手机想要打车,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女生问她:“你是要去哪个古镇?”
  “去白镇。”常姞侧眼看去,对方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她看不清脸,但能察觉到对方比她大不了多少。
  “那很巧,我也是去白镇,需要一起拼车吗?”看出常姞的顾虑,女生摘下了墨镜,露出和春天一样明媚的笑容,“你来白镇干什么?我是过来采景的。”
  “我没有特意的目的,只是来送给自己一个旅程。”常姞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厚重的云一朵推搡着另一朵,即将奔赴下一片天空。
  和常姞搭话的女生是裴春又,她是娱乐圈的新锐导演,她最近观察了娱乐圈的综艺现状,发现关于女性视角的综艺其实很少。
  于是,她萌生了一个做全女综艺的想法,她希望这个综艺是温暖、自由但又热烈的。因此,她带着做一档文艺女青年旅游综艺的构思开始了一场一个人的旅行,她希望在旅行中去完善自己的综艺策划并寻找合适的素人嘉宾。
  而这一趟她的目的地是白镇,那是一个伫立在雪山下的美丽小镇,轻盈宁静得宛如窝在雪山旁边的一朵轻云。
  从她踏上这趟通往白镇的列车起,她就注意到同车厢的常姞。她坐在窗旁,望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气质澄澈、温和并夹杂着一丝忧郁,很像一株蓝雪花。
  接着,裴春又才想起她见过常姞,在春天杯的颁奖典礼上。她很喜欢常姞画的那幅作品《春日钟表》,构思奇特而细腻,色彩绮丽而生动。
  恰好裴春又想邀请一下合适的素人来参加自己策划的综艺节目,于是她看着常姞起了心思,一出站台就主动和常姞搭讪了。
  她朝常姞伸出了手,笑着说:“认识一下吧,我是裴春又。”
  裴春又这个名字让常姞感到有些许熟悉,但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将目光落在裴春又身上,裴春又剪着齐耳短发,干净利落,眼里藏着自然的野性,笑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明亮的。
  看到裴春又很容易让她联想到一些生机盎然的事物,比如阿尔的太阳,比如碧连天的草地,又比如太阳照耀下银光皑皑的雪山。
  常姞收回了目光,握住了裴春又伸过来的手:“你好,我是常姞。”
  此时的裴春又没想到世界会那么小,小到一次偶然的邀请就会让她和路滟久别重逢。而当她以后回头看时,不禁感叹人生有时确实是一场轮回的春天。
  裴春又和常姞一起在高铁站拼车过去白镇,她们入住了一家环境清雅的民宿。房间是雪山观景房,在房间里就能透过透明玻璃窗遥遥地看见雪山的容貌。
  常姞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雪山,与自然进行一场美丽的对望,而她在对望中久违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平静。
  在这样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时刻,她很想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记录一下她所看到的世界。
  于是,常姞拿起画板和画笔走到民宿旁边的街道旁,架起支架和画板便开始作画。她画下古镇古朴的街道,而街道的尽头是美丽的雪山。
  常姞画完时,恰好是黄昏,她抬头看见余晖洒在雪顶之上,像颜料一样给雪山上了色。蓦然,常姞看着这一幕笑了,她调了一个橙黄色的颜色点缀在她画的雪山上。
  最后,她在画纸的空白处留笔:
  “这是2022年1月1日,常姞所看到的雪山。”
  在旁边安静看着常姞绘画的裴春又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你的画作很有你自己独特的风格。”
  常姞一边将作画工具收拾起来,一边回答裴春又的问题:“谢谢,不过我有点好奇你看到的是什么风格。”
  “你的画风很奇特,但是又充满了生命的神性……”裴春又看着常姞的画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觉得常姞确实很适合参加她在筹备的综艺节目。她相信一个灵魂柔和、对生命具有独特感知的青年画家会给自己的旅行综艺注入一些不一样的力量。
  于是,裴春又向常姞抛出了橄榄枝:“我是一名综艺导演,最近在筹备一档文艺女青年的旅游综艺,综艺名是《她们属于远方》,我觉得你很适合。所以想邀请你参加我的节目,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常姞决定离开苏莳并送给自己一段旅程之后,也中断了情诗系统的任务,她现在的生命值还有1144天。
  重活一世,所有的时光于她而言都是恩赐。常姞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去参与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事物里。
  裴春又提出的这个文艺女青年旅游综艺的邀请无疑是一个令常姞心动的邀请,她对这个节目的构思表示了赞赏:“她们属于远方,我喜欢这个主题。”
  “既然你感兴趣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边聊一下?”
  裴春又和常姞聊得很投缘,她们从白镇的街道上一直漫步到一家清吧,调酒师给她们推荐店里低酒精偏甜口的酒。
  她们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到清吧里的驻唱歌手正在闭着眼睛深情地唱着关于爱情的民谣歌曲:“亲爱的蒂阿瑞,我跨过这辽阔的世间,仍想回头看看你啊……你是悬挂在我生命里的太阳,陪我度过又一个朝阳。”
  酒精和音乐总是很容易放大一个人的感官和情绪,它会让人开始回忆,再让人充满回忆。
  常姞又想起了苏莳。她在想当她跨过这辽阔的世间后,仍会想回头看看苏莳,看她的容颜如何变化,看她的银色长发如何飘扬,看她眼里的河湾如何美丽地流淌。
  就像歌词里提到的蒂阿瑞。蒂阿瑞是塔希提岛上一种香气四溢的白花。传言说,只要这种花香进入过你的鼻尖,即便走得再远,终究会被吸引到塔希提。
  正如她一次次地出走,却又一次次地被收拾吸引。
  离开苏莳之后,常姞依旧无法忽略身体里那些隐秘的疼痛。回忆就像路旁野蛮生长的鬼针草,不经意就会粘了她一身,怎么拔也拔不完。
  她走在异乡陌生的路上,却恍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熟悉的回忆上,让她的心为之疼痛。
  恍惚间她明白了“坠入爱河”的另一个写法为何是“走上海盗船的踏板”,而她的心告诉自己,她是心甘情愿走上去的。
  她深知所有的风险,深知她会为苏莳流下无用的眼泪,深知单向的喜欢本身就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只是因为喜欢,所以她甘愿沉沦。
  常姞喝着酒,迷迷糊糊地她想起每次看向苏莳的眼睛,都觉得她像一只狐狸,舔舐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露出蓬松的笑意,那般地游刃有余,将她衬托得更加局促不安。她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猎物,灵魂在泣血流泪,发出无措的呜咽。
  于是,常姞突然很难过。因为听到这首歌,因为她在距离苏莳1840公里的地方依旧很想她。
  裴春又侧眼看向常姞,看到了她在这一时刻裸露出来的伤感和脆弱,裴春又压低声音问她:“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常姞用手转动着酒杯,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摇荡着,如同一片思念的浪潮。
  谈到这个话题,裴春又那向来生机勃勃的眼睛也垂落着哀伤:“这真是个伤感的话题,不过我说个更伤感的,我还被我的初恋情人断崖式分手了。”
  常姞看到裴春又眼里带着难以释怀的眷恋之情,问道:“那你怪她吗?”
  “怪过,甚至当初一气之下把她删了,还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裴春又的记忆蓦然被拉了很远,远到她的眼睛也失了焦,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我开始意识到我当初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自我了,后面我反思了自己,如果那时候我去清醒地思考这背后的问题,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两不相见的结局。”
  “可是人类在面对爱时总是很难保持清醒的,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只要两个人还相爱,那故事的结局就不是be。”这是之前常姞和苏莳一起看电影时,苏莳和她说的话,也是苏莳安慰她的话。
  她们聊起缠绵的岁月终抵不过一场遥远的分别,她们聊起人类的爱最庞大也最浅薄。
  最后,裴春又宽慰常姞说:“但漫长又短暂的生命里总要去爱点什么,哪怕爱而不得。”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常姞被裴春又一本正经安慰她的样子逗乐了,随后她举起杯子和裴春又干杯:“那我也送你一句话,这短暂的生命需要勇敢去爱,哪怕爱而不得。”
  隔着火焰,隔着海洋,隔着不灭的山川,她们都在为爱一个人而痛苦而欢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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