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大伯张嘴想说话,却被李铭川抢了先:“这亲既是我们退的,先前的东西自该留给礼哥儿傍身。”
  李大伯瞪大了眼睛喊他:“铭川!”
  余厨子压了压嘴角,搓搓手道:“好小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是该这样,这事毕竟对礼哥儿名声有碍……”
  “我不同意。”
  院里四人的声音断了,都看向了红着眼走出来的余礼。
  余礼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
  赵雨梅急着走上去拉他:“你这孩子,这哪是你……”
  余厨子火冒三丈地盯着余礼,余礼却把他娘的手推开,掠过他爹,走到了李铭川的面前。
  李铭川低下头不敢看他。
  余礼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有娶亲的心思,但左右这婚期还有几个月,再说,实在不行往后推一推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行!”余厨子一口回绝,当着外人的面忍着没骂,却也拽着余礼想把他往屋里拖。
  余礼自幼便做事,身上也是有些力气的,现在更是生出了许多的勇气,一下子竟没被拽动。
  他没看自家爹,却一瞬不瞬看着李铭川。
  李铭川垂下的眼睫动了动,嘴里尝到一股血味,他抬起头回视余礼,动了动嘴唇。
  道:“算了吧。”
  余礼像是一下子失了力气,任由余厨子把他拽了进去。
  虽说李铭川说了不要彩礼钱,但按村子里的习俗,说亲不成这钱多少得退的,赵雨梅、余厨子同李大伯商议了一下,定亲时李家送来了一半的彩礼钱,也就是二两四钱,还有两匹布,两只鸡。最后,余家退还了一两彩礼,对外只说,两人八字不合。
  这话就是骗鬼的了,村里人都知道,合八字定是在定亲前就做好了,但人家这么说,他们也就这么应,当着面嘴里只道可惜,背地里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但不管怎样,这事算是了结了,余厨子吃过了晚饭,又去找人喝酒去了,这退给李家的一两银钱,他着实有些肉疼,给钱时说着“应该的应该的”,门一关脸就垮了下来。
  但想想自家小哥儿总该是不缺人要的,这彩礼钱总该又要收一份,便又高兴了。
  余礼把自己关在房里,他的眼睛都哭肿了,赵雨梅心疼着呢,见他没胃口吃饭,用香油蒸了一碗鸡蛋让余雪端给他。
  余雪也是个安静性子,陪在他旁边小声安慰着:“礼哥哥你别难过,你这么好,定是有人愿意要娶你的。”
  她才十三岁,只当余礼是因为没了亲事难过,余礼也没有同她多说,苦笑了下,撑着坐起来小口小口吃着蛋。
  毕竟日子总还得过下去的。
  入了夜,余厨子还没回来,他第二日没活时晚上同人喝酒也回来的晚,但不会在外过夜。
  今夜,赵雨梅在床上躺着左翻右翻睡不着,眼皮直跳心悸得很。她索性起床点了油灯坐在堂屋里等。
  余礼也没睡意,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穿了衣裳坐了出去。
  赵雨梅强笑道:“礼哥儿?你怎的还没睡?”
  余礼不欲让她担心,只说:“饭后睡了一阵,现在睡不着呢,娘是坐这等阿爹呢?”
  赵雨梅点点头,说:“近日事多,你爹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余礼道:“也是呢,我也睡不着,就坐这陪你等吧。”
  两人心里各有心事,又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外敲门的动静。
  赵雨梅神情一松,道:“定是你爹回来了。”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却是同余厨子一起出门喝酒的赵老三。
  赵老三神色慌张,见她开了门,放觉有救星般的喊着:“嫂子,不好了,出事了!”
  赵老三本是同余厨子一起出门去村北找人喝酒,两人往常是喝得半醉再结伴一起回家。今日余厨子心里觉得那一两四的银子是白得的,便多买了坛酒,赵老三也喝多了些,余厨子更是喝得烂醉如泥,两人踉踉跄跄往家走,起先还说了两句话,后面都没那个力气,安静极了。
  直到一阵凉风刮过来,赵老三嘀咕着:“余大哥……这酒啊……”回过头去看余厨子。
  可回头哪里还有人,吓得赵老三酒立马就醒了一半。
  他知道余厨子喝得比他醉,心里想着怕是在半道上睡着了,他和余厨子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当下便回过头去找,可一路走过去也没寻到,他就又敲响了村北那户人家的门,借了油灯仔细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地上看到了不少血迹,却不见余厨子的人。他更是吓一跳,酒彻底吓醒了。
  余厨子喝了那么些酒,出门路都走不稳,刚走没几步便摔了个大的,赵老三看到的那些血迹,全是他摔到脑袋,头上流的。剧痛让他挣扎了一阵,但嘴里没力气,只小声嘟囔了两句,前面的赵老三也醉着,没留神。
  天色实在是暗,余厨子眼睛实在是看不清,一乱动,竟直接从路边滚了下去,将腿也摔断了。
  村长家也住在村北,待赵老三找到余厨子后,是当机立断就去了村长家,村长心知人命关天,忙指挥他的大儿子赶牛车去镇上接大夫,和二儿子,赵老三一齐将余厨子抬回余家。
  大夫说:“腿是保不住了,准备银钱保命吧。”
  第4章 凑钱
  天刚蒙蒙亮,余家兵荒马乱的,余厨子的头被大夫包了起来,身上到处都是伤,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赵雨梅一听大夫的话,竟像是受不住这等打击了,站都站不住了。
  余礼前段时日还想过,若是自己遭受了李铭川的变故会怎么样,没想到,竟没想到……
  他的眼睛还肿着,不受控制地想哭,又想到了周氏的眼睛,强撑着压抑情绪。
  虽然余厨子脾气暴躁,没少骂余礼,但也从没少余礼一口饭一口肉,也没强逼着他做过什么事,还传了这吃饭的手艺给他,余礼也是替他爹觉得疼的。
  他扶住了赵雨梅,勉强同大夫道谢,余雪惨白着脸端了温水让大夫净手。
  村长的大儿子拉车叫大夫时,也连夜叫上了酒楼里正睡觉的余风,余风一听,匆匆忙忙同旁的小厮交待了一下,赶了回来。这时,正等着大夫净完手,递上了诊金。
  余风已是二十了,余厨子一倒,他便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当下也是硬撑着感谢大夫、村长一家和赵老三。
  今日,若不是他们,怕是余厨子被找着时便已没气了。
  他们这一夜都没歇息,现在也是累得很,余礼把赵雨梅扶着坐下后,去灶房给大家下鸡蛋面吃。
  余礼做的鸡蛋面底汤是猪油调的,面上卧着拿油煎的金黄的蛋,让几个疲惫又饿的人吃了个好滋味。
  赵老三今晚这一吓,心里也有不少后怕,喝酒的哪个不知喝酒误事,但真当出了这样严重的事,他也暗道要对酒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当下,和村长一齐宽慰着余家人。
  “好歹命是能保住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呀,余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好过来的。”
  多么熟悉的话,现在轮到自家听了。
  吃过了面,大夫便要赶回镇上了,余风托人向酒楼告了假,这个时候他需得留在家里撑住娘亲和弟妹。
  村长另找了人使牛车将大夫送回去,领着两个儿子也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余风连忙上前给车夫手里塞了几个铜板,赵雨梅也收拾了情绪,拎着两只鸡,让村长和赵老三带回去吃。
  几人推脱了一番,最后他们一人拎了一只走了。
  回到屋内,见余礼和余雪俱是眼神呆滞,余厨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赵雨梅又哇的哭了。
  一辈子没同余厨子呛过声的赵雨梅扶在床边骂着:“个老不死的怎的就非得喝那一口酒……怎么就要造这种孽……”
  余礼推了推余雪,道:“小妹,你去屋里歇会。”
  余雪摇摇头,说:“哥,我睡不着。”
  余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替她觉得心酸,眼睛一眨眼泪又流出来了。
  他擦了擦,对余雪说:“那你和哥哥一起去打鸡草赶鸭去。”
  大夫说了,他爹现在要银子,要银子家更得把家里的活计做好。
  余风沉着脸在屋里翻找,家里的银钱是余厨子收着的,平日里没钱都是找他要的,没谁去翻他的钱匣子。现在余厨子昏着,说不了话,便只能他自己去找。
  好一阵乒乒乓乓才从压箱底的被褥里找着,余风清点了一下,竟只有五六两。
  要知道,他爹和他娘这些年种庄稼,养鸡鸭卖蛋,做喜宴丧宴,进项是比旁的农户人家多不少的,这一看,二十多年的底蕴竟只有五六两的余钱了。
  赵雨梅一看也慌了神,问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夫可说了,少说得十五两银子呢。”
  这话是还没算上后续余厨子得养身子的钱的,而他这一倒,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多的进项了。
  余风咬了咬牙,同他娘道:“我手头也有四五两的银子,咱们只需凑个五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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