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母亲殷弦月是殷家家主,也是江南十三洲第一大情报组织通天阁的阁主。
江南殷家独大,京都又有崔府坐镇,通天阁势力埋向京都,这才招来祸患。
母亲死后,通天阁一盘散沙,不久也就销声匿迹,只剩下几个零散的小情报网,也不堪大用。
究竟是谁干的,崔千钧到现在还没有头绪,查到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本身就是个线索——凶手能够手眼通天。
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有此等势力?
崔千钧不用想也知道,只是没有证据,又是如此隐蔽之事,现下山河未定,崔千钧不敢轻举妄动。
他下了马,在什刹河边磕了三个响头。
冰凉的头皮被榨的发麻,好似坠入了冰窟,身前是寒凉的血水,身后是环伺的虎狼。
他跪于此间,长臂一扫,便是袖手河山。
双手一撑地,膝盖破冰般直立起来。
楚越走了过来,替崔千钧披上了外袍,冷眸泛上星光,“义父可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了?”
崔千钧没有否认,却也闭口不谈那些流过的血和被迫割舍掉的骨肉亲情。
此刻的他,眼中是整个天下,是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逝者如斯,难者不计其数,纵观山河四海飘摇,担如千钧,我身为戍甲营的大将军,自当披肝沥胆,浴血奋战,还天下海晏河清。”
“贱民愿开刃,替义父杀出一条血路。”楚越对着什刹河大喊道。
崔千钧一惊,望向楚越。
“连刀都提不起来的小崽子,拿什么喊话?”崔千钧点了一下楚越的眉心:“你啊,你啊……”
楚越不改志向,握紧手中无形的刀刃:“生死存亡间,匹夫敢一战!”
这话说的倒没错,只是,崔千钧一生都在一个敢战上,为的就是身后之人再也不用涉险。
崔千钧摸了摸楚越的头,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过去,我失去的亲人太多了,所以,不管你是否有雄心壮志,我都想你好好的活着。”
楚越点了点头,没再搭话,就同崔千钧一起上了马,回到了京都。
为了避开百姓的朝拜,崔千钧特意在城门关闭前才进京。
自德胜门入,便是大晋的京都北城。
北城由京都四卫之一的羽林卫管辖,是皇宫外的一道铁坎。
京都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犹如白昼,不远处窜出来几条火龙,像是庆祝麟南战役的大捷。
看到此情此景,崔千钧只觉得讽刺。
战无不胜的将军好像在得胜归来的那一刻,突然成了挑起战争的千古罪人。
崔千钧那双桃花眼黯淡在万家灯火中,战马刨了刨前蹄,止步于此。
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崔千钧停下来,楚越凑过来问:“义父,你在看什么?”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京都的繁华,万千灯盏都缩于心中一角,而那大片的空白,是留于眼前之人的。
眼前之人却满眼都是燃烧不尽的灯火。
“看这京都繁盛如旧,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好像打的那场仗,也值了。”
崔千钧有些自嘲的语气,好像趁机过过嘴瘾,抒发那些藏在值当下面的不值当。
楚越听出了崔千钧口中的不甘,上赶着夸赞道:“义父,您是大英雄,大将军……”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轻易评定你的是非。
“将由乱出,我倒希望生逢太平盛世,当个附庸风雅的文儒书生也好。”崔千钧摊开了手,双臂展于风中,开了个玩笑:“实在不行学学人家陆大侍读,也能明哲保身。”
楚越:“……”
这笑话太冷了,几乎冻僵在楚越的脸上,一点也不好笑。
“义父的功过可轮不到那些碎嘴子评说。”楚越趁机握住崔千钧冷如冰霜的手,认真严肃的说:“他们说了不算,我倒是觉得义父是大晋千百年来不可磨灭的功臣。”
大晋有义父在,是黎民之福,也是皇室之幸。
最后这句,楚越没敢说出口。
“你啊,就会讨义父欢心。”崔千钧的手上回了余温,在楚越指尖摩挲了几下才收回来,挑眉道:“好儿子,义父的功过不由他们评说,倒是由你来评说了?”
崔千钧嘴角扬起,还是儿子的话听着舒心,比这满是算计的狗话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我这话只敢说与义父听,可不敢叫人听见。”见崔千钧嘴角上扬,楚越突然傻笑起来,故意露怯道:“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是个皇子龙种之类的,要不然,就铁定是杀头的重罪了,就怕到时候连累了义父。”
他在试探崔千钧。
第14章
京都的夜色如泼墨,暗色下的涌动便是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
楚越心中勾勒出了几副画面,潜藏在茫茫暗夜之下。
凤眸如画,流转出砥砺风华。
心尖却不由得被什么东西鞭笞一下,他恍惚如梦,坠入冰河。
原来是崔千钧开口了。
“你要是皇子龙种啊,我出去打仗也有劲儿了。”崔千钧还颇有调戏的意味,根本不管楚越是如何想的,“到时候得胜归来,我就跑你的王府里住着,谁也不见。”
楚越:“……”
“义父这是那我当挡箭牌呢?”楚越唇线一抿,如朱红点了墨,汇入无尽的夜中:“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皇子龙种,就不会让义父出去打仗。”我会将义父养在府里,好生伺候着。
想着想着,楚越嘴角露出了自浪平镇之后的第一抹笑。
“怎么,过瘾了?”崔千钧拂袖,祈祷道:“如果真有那个本事就好了,天下太平,家国安乐,我也卸下肩上重担,从此,世间就再也没有我崔骋,崔千钧了。”只剩下母亲口中的小阿泽。
泽之一字,隐没在青山忠骨中,也泼在川流不息的铁血中。
楚越偏过头去看向崔千钧,仿佛看到了千斤重担压于一人肩上。
满眼的心疼也加速了楚越的动作。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梅鹤早就把他的画像传到京都了,只是皇帝和太后还都不知道他已经随着崔千钧入了京都。
这朝上有希望他回来的,也有不希望他回来的。
有一点,楚越的处境和崔千钧是相同的,这满朝文武还是不希望他们回来的多。
朝臣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难以查清,倒不如直接从太后和皇帝下手。
回来的路上,楚越已经下定决心要入宫,可是他又怕崔千钧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会对他有所疏远。
皇子和将军之间若是走的太近,这和谋反无异。
即便他和崔千钧不这么想,可朝堂上的那些人呢,太后和陛下呢?
他们受不得崔千钧拥兵自重,想尽办法削弱戍甲营的力量。
如今京都的火已经燃起,草木皆兵。
楚越想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至于那些虚伪的不能再虚伪的鸿门接风宴,他也不打算参加。
可有一件事情楚越想错了。
他以为皇子身份暴露之后,崔千钧会对他疏远,可自从回了崔府之后,楚越才发现一天到晚根本见不到崔千钧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
偌大的崔府风婷无限,所、寝、宫、坛、殿、厅、门、司八处应有尽有的聚集于一座庭院中,奢华程度好比亲王。
这是楚越自记事起,见过的最豪华的府院,庭院中有一座假山,甚至还有温泉,曲水亭和流觞亭对坐而望,像是一对亲兄妹。
楚越发现,崔府也像陆府一样,有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不过最多的还是菊和兰。
菊花与兰花开在长廊间,放眼望去,如雕刻了花的蜿蜒曲折的山脉,绕的楚越很是头疼,足足适应了好几日。
前几日还是新鲜的,逛都逛不完,等到彻底适应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失落。
这偌大的崔府中,就只有一个哑巴老管家,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巴巴的面色,面黄肌瘦,骨肉如柴。
据崔千钧介绍说是远方表亲,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顶多算是同姓而已。
至于崔叔的名字,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当初老将军崔驰虎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虽然不会说话,可做事还算勤快,后来崔千钧接管崔府,也就只留下了他。
崔千钧喊他崔叔,原本按照这剪不断、理还乱的辈分来说,楚越该喊他爷爷。
还是崔千钧和楚越说,同他一样喊崔叔就行,楚越这才应下来。
这位崔叔虽然是个哑巴,但是耳朵和鼻子却很灵,能通过脚步声的细微差距和人身上的香味辨人识人。
楚越刚一凑近,崔叔就察觉到了,“小公子这是要找崔大将军?”
楚越没什么反应,崔叔就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了,他弯着腰站在旁边没继续问。
须臾,楚越这个那个的“扭捏”完了,问道:“崔叔,你可知义父去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