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我好害怕。”
陶然凑近章铮近乎扭曲的脸,他不看章铮怒睁的双眼,刻意忽略章铮的愤怒,甚至厌恶。
只看章铮艳红的嘴唇,然后凑近。
被章铮扭头躲掉了。
“滚!陶然,你敢!”章铮喘/息着出声。
没事的,没事的。
他昨天也吼章铮滚了,但陶然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想要章铮离开。
就当欠章铮的,今天让章铮还回来,就持平了。
药效其实还可以更猛,能直接让章铮在半小时内昏沉过去。
但陶然舍不得,药量只用了三分之一不到,所以章铮还可以看见他在干什么,还可以说话。
将耳朵贴上章铮的胸膛,紧紧拥抱着,陶然一下笑了,“哥,你对我有反应的,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他不执着章铮给答案,章铮也不会给,陶然自己给。
“哥,我会让你舒服的,你看,你根本就不排斥我。”
在陶然跪下去俯身后,章铮只剩满脑子暴力的念头。
三十几年绷紧的那根名叫理智的弦,被陶然猛地一下扯断。
强烈的意识让身体短暂突破禁锢。
“啪”的一声响,陶然被一巴掌扇得歪倒在一边,苍白的脸颊很快泛起红润的颜色,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
陶然被这一掌扇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反过身干呕了几下,将晚上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两人都衣衫不整,章铮在药效下的生理/反应无法控制,陶然的嘴角还泛着水光,狼狈不堪。
脖子被掐住,力道不重,可也让陶然难受,被眼泪充盈的视线,只能看到章铮脸颊的轮廓。
“陶然,从今天起,别认我当哥,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陶然心如刀绞,他已经无法判断,章铮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他真的再没有办法了,他已经穷尽所有手段,硬的,软的,可怜的,恳求的,卑劣下贱的....
“那如果我去死呢,”
“那你就去!”
章铮气急败坏,撑着柜子跪在地上喘息,双眼被气得血红,“陶然,陶然!”
陶然呜呜地哭出声,爬过去扑到章铮腿上,“哥,我错了,别不要我。”
三年前,陶然也对章铮做过同样的事情,只是一个吻,换来章铮三年多不见他。
章铮眼里容不得沙子,章铮这次真的不要他了。
身体被掀开,章铮看他的眼神,像看什么脏手的垃圾,仇恨,厌恶,把一根细长的针,狠狠地将陶然刺个对穿。
“陶然,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不要。”陶然哀求,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章铮的话还是都一字一字进了耳朵里。
“如果重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靠近我一步。”
半夜十一点,陶然一身薄薄的家居服,赤着脚,在马路上像鬼一样游荡。
车停在他旁边,陶然没感觉,失了魂,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然然,然然。”
“地址发你,就在前面不远,你们先去。”
等陶然有意识,他已经坐在车里了,旁边是李嫣然,嘴里张张合合。
“医生去看了,章铮没事,别担心。”
他想起来了。
章铮跌跌撞撞地把自己锁进卧室,在里面砸东西,让他滚。
然后他就出来了,还给李嫣然打了个电话。
那药性挺烈的,他们都快结婚了,李嫣然应该可以帮忙。
“人两小时前走的,不清楚去哪儿了,他状况看着很不对劲,你别再激他。”
凌晨三点,章铮打电话来问。
李嫣然去陶然的酒店房间找不到人,一查监控,陶然两小时前就离开了。
章铮打电话来的时候,陶然正坐在去y市的高铁上。
如果当年他父母没发生意外,陶然应该会在y市长大。
爸妈的坟墓也在y市,陶然每年都会去祭拜。
陶然没有理由不接章铮的电话,就像这三年里,章铮从没漏接过他一次电话那样。
电话接通。
沉默。
这次是两个人的沉默。
一碰到跟章铮有关的事情,陶然就会流泪,他控制不了,干脆放任。
“在哪。”章铮先开口,嗓子很哑。
章铮不是想问他在哪,是想确认,他会不会真的一冲动就去跳河跳楼。
只要确保他活着,章铮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就像当年把他赶去国外一样。
哪怕真是养一条狗呢,十八年也有点感情了,就算后悔,时间精力也投进去了。
冷血如章铮,也不能真看着他去找死。
“回y市了,不会去自/杀,放心。”
“好。”
电话挂了。
陶然泪流满面,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y市中心医院,陶然接受了第一次化疗。
因为只有他自己,虽然看着年纪小,医生也只得跟他说实话。
发现得太晚,胃癌已经发展到多脏器转移,医生不建议手术,硬抗过化疗流程,也很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陶然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只知道自己情况很差。
但他还是放弃保守治疗,选择化疗手术。
十一月完了,十二月来临。
要过年了啊。
距离高铁上那通电话三天后,章铮又给他打来电话。
陶然正在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开朗的年轻护工男孩讲搞笑八卦,缓解化疗后恶心想吐的感觉。
电话接通,陶然给男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沉默了十分零八秒,电话挂断。
大半个月里,陶然肉眼可见的虚弱。
化疗导致脱发,陶然干脆自己把头发剃光了。
已经很清瘦的身体还在迅速干瘪下去,陶然偶尔看见自己皮下分明的肋骨,都有点惊悚的感觉。
化疗效果不大,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副作用。
半夜抽搐僵硬的时候,陶然想,应该快了。
每隔三天,章铮会给他打一次电话,后来频率缩减为两天,到一天一打。
他在章铮面前几乎透明,但陶然从来看不懂章铮。
现在他已经没脸皮把这归因为章铮想他。
他想不通为什么,可能章铮还是怕他自/杀,得在这一段时间确认他活着,等确认完毕了再放手。
受不住化疗副作用时,陶然也想干脆跟章铮说好了。
让章铮来看看,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章铮都在躲避他,伤害他,让章铮也痛苦。
但所有妄想都被他忍在心底。
愧疚和怜悯,即使是章铮给的,陶然也不想要。
章铮在言行上都很清楚地告诉他了,想要爱,痴心妄想。
但无可厚非,每次接到章铮电话,每次互相沉默的通话后,陶然的心情都会短暂快乐起来。
他没救了,陶然自己知道,不管章铮做什么,他都会原谅,只要章铮招招手,他还是会立马跑过去。
新年前两天,陶然放弃治疗了,太疼了,他撑不住。
对死亡的恐惧也早在每分每秒的痛苦中变得麻木。
爸妈之前的房子还在,但这些年都没人住,在陶然犹豫去哪过最后这段日子时,照顾他的护工男孩主动提出去他家住。
因为陶然在出院后依旧想雇这个男孩照顾,他给的价格一直都高出正常护工好几倍。
新年前一天,早晨在男孩家醒来,陶然出乎意料地感觉良好。
决定是临时做的,趁没改变前,他缓慢地走下楼,随便在一家服装店里买了一套新衣服,化了妆提气色,买了票,让男孩陪自己一起回b市。
好在b市离y市也不远,两个小时的高铁行程中,陶然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
他可能真疯了,陶然想。
但临死前疯一把,这没什么。
第4章
一路回到b市,陶然在等到章铮出现时,已经觉得很累了。
安保给章铮打电话确认后,一路给陶然放行到章铮公寓门口。
章铮给了他密码,本可以进去等的,但陶然还是选择蹲在门口,装得可怜一些。
其实根本不用装,陶然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瘦得一百斤不到,靠墙蹲着,长款的羽绒服那么厚,他看着也只有一小团。
“新年快乐,哥,陪我吃顿饭吧,我太想你了。”陶然靠着墙,缓慢地站起身,冲章铮晃晃手里刚买的食材。
饺子皮和馅儿。
章铮其实不喜欢大家族团聚式的过年,陶然也不喜欢。
每年过完年后,他们都会回到两个人的公寓里,一起做一顿饭单独庆祝新年。
但这个仪式已经断了四年,那栋他们一起住了好多年的公寓,陶然再没去过,章铮应该也是吧。
才上午十点。
章铮回来的时间,比陶然想象中要快很多,这让他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