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虽然自重生以来,这好几个月里,他们洗浴都在一起。
  但但但是,那时候,陶然都是提前背过身,站在浴室一角当木头人的。
  他虽然嘴上说得凶,但没成的事就是没成。
  他并不想因为章铮严重的分离焦虑症,就趁机占便宜。
  “然然,跟哥一起进浴室。”章铮面不改色地回头,就看到陶然背过身。
  从后背看,一对耳朵红得滴血。
  “哥,现在才中午,你怎么突然要洗澡啊?”
  再说,他们现在都已经分手了,这样做是不是太没分寸了?
  陶然烦死了,他哥总是这样,好歹先知会他一声。
  “出去一趟太脏了,得洗洗。”
  章铮像故意看不出陶然的别扭,拉着陶然的手,往浴室走。
  像往常一样,陶然面对着墙壁,当木头人。
  章铮站在花洒下,视线紧盯着陶然。
  电光火石间。
  陶然突然想到点不对劲的事情。
  既然他哥今天都可以单独出去这么长时间,那洗一次澡,他完全也可以不用一起待在浴室。
  是时候要找他哥好好聊一聊。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放弃,不能再因为章铮的一些行为,再被动摇,左右摇摆。
  他在适应着分寸,他哥更应该这样才对。
  但到底还是被驳回了。
  章铮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厨房做午饭。
  陶然提起话题。
  “哥,以后洗澡咱俩不能一起了。”
  “为什么?”章铮在锅里加掉料,不解地问道。
  陶然生气地想踩他哥一脚,为什么,为什么,这还用明说吗。
  又不肯答应他的告白,又不肯跟他注意分寸。
  “你今天都可以单独出去了。”陶然坚定了些语气,“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说的,我们是兄弟关系。”
  第31章
  砂锅里炖的汤还在咕嘟咕嘟, 陶然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应当注意的“分寸”。
  在一个瞬间,章铮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陶然真的已经做了决定。
  就像当初执着于要跟他交往那样。
  现在, 陶然也在把放弃他的决定,认真贯彻下去。
  一旦觉察到这个念头, 章铮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联想陶然这段时间说的所有话, 做的所有事情, 再次得到印证。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陶然是多么较真执着的一个小孩。
  一旦认定的事情, 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非得把南墙撞塌撞破,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即便如此, 也不肯轻易罢休。
  正因为这样,章铮才心慌, 焦虑。
  那是一种,好像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清楚是否能弥补, 以及怎样弥补的慌张。
  可是弥补什么?
  陶然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顺他的心意。
  陶然不再来撞他这堵南墙, 并且多次承诺不会因此跟他疏远。
  他该高兴才对。
  可章铮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焦虑。
  不断膨胀的, 无处发泄的焦虑。
  *
  夜深。
  最近陶然都没有失眠, 挨着他睡得很香。
  为了贯彻“分寸”原则, 陶然自己抱来了另一床被子。
  黑暗里, 一切都被隐藏。
  好像也滋生了一些勇气。
  章铮心跳剧烈, 魔怔一样,逐渐靠近陶然的脸。
  其实早在好久之前,在陶然一步步向他妥协时, 章铮就做了决定。
  试试吧,也许可以试试。
  但陶然太顺着他,他也就顺理成章地逃避,假装没有这一回事。
  他不是陶然的亲哥哥,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陶然跟他一样,是同性。
  但他爱这个小孩。
  他感到幸福,快乐,愉悦,几乎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来源于陶然,也寄托于陶然。
  只是一个吻。
  他们不是没有过。
  五岁大的小萝卜头才那么大点,在父母那里学来的习惯,表达开心时就会想要抱,想要亲。
  可跟现在比,又是如此不同。
  亲小孩肉嘟嘟的脸颊,亲他的眉眼,亲他的额头,这件事章铮做了数不清多少次。
  陶然说的没错,他确实一直把陶然当儿子在养。
  他想要的,他得不到。
  他期许的,他落空。
  他忍耐的,换来更变本加厉的压榨嘲笑。
  索性放弃,自以为被磨砺得看透事情的本质,逐步和周围的人融合。
  但这时候,老天又带给他一个天使一样的小孩。
  他得不到的,陶然都要有。
  陶然要的,他学着模仿着,要加倍地给。
  或许他是把陶然看成另一个自己,想要弥补,想要重新好好养自己长大。
  但当心理医生这么跟他分析时,章铮并没有犹豫,摇头反驳。
  他不会想重新养自己一遍。
  因为正是那些与常人不同的经历,磨砺,近乎刻薄的教育计划,辱骂,长鞭长棍,惩罚打压,才会造就现在的他。
  让他有足够保护陶然的能力和资本。
  如果真的有机会,能见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他拿刀杀了小时候那个无能又阴暗乖戾的自己,这种可能性还大些。
  不过一想到后来会遇到陶然,他肯定会舍不得。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陶然太好了,陶然真像一个小天使。
  接触过陶然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
  即使陶然的圈子已经被他缩小到不能再小,但还是会有人觊觎他的宝贝。
  陶然从不是独属于他的附属品。
  章铮确信,就算当年没有他。
  像陶然这般聪慧漂亮,软得跟块儿奶油小蛋糕的孩子。
  多的是人愿意对陶然好,抚养他长大。
  碰巧他这么幸运,率先捡到了这个暂时流浪无根的宝贝。
  所以现在,能让陶然无条件迁就妥协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一个吻而已。
  他并不是陶然的父亲,也不是陶然亲生的哥哥。
  为什么他不能转变身份,成为陶然的爱人。
  他那些黑心的算计,谋害,从未涉及到陶然分毫。
  给陶然的都是剩的那点还算好的,他不会把脏东西沾染给陶然。
  他肯定会一心一意地对待陶然,比他那对冷血荒唐的父母,做得好上百倍千倍。
  他们已经足够亲密,甚至比真正的情侣还要亲密。
  可一旦涉及到性/事,所有的一切都会崩盘。
  这时候,章铮宁愿自己真是性无能者。
  可他不是。
  虽然在这方面冷淡毫无兴趣,但一个正常男性的生理反应,他也会有。
  或许他是心理上的性冷淡患者。
  但这些话术只能骗别人,骗不了自己。
  陶然第一次跟他表白,是在十九岁生日宴会上。
  那天陶然特别高兴,一直在笑,他也跟着高兴。
  即使不胜酒力,也在陶然的劝说下,喝了一杯。
  意识被酒精麻醉。
  所以在陶然羞涩又大胆地吻上来时,他后知后觉从座位上惊起,失态。
  还没到烂醉如泥的程度,身体陡然生起的反应不骗人,那一瞬柔软的触感带来的悸动也骗不了人。
  后来,他甚至专门去查了那晚的酒。
  没有问题。
  可就是这样,他才痛苦。
  好像一抹漆黑的污水,从边缘渗透,把一圈圆润的纯白底色玷污。
  他迫切的,慌不择路的,把那抹污水抹回去,仔细地擦干净,伪装成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他很痛苦。
  现在也一样。
  其实只要他答应陶然,成为陶然真正的伴侣,那所有的困境都迎刃而解。
  陶然不会再为他纠结难过妥协,他也不用再担惊受怕陶然离开疏远。
  他们亲密无间,会是特别幸福的一对普通伴侣。
  可是他很痛苦。
  他的痛苦跟焦虑一样,不可忽视,难以忍受。
  就像现在这样。
  他已经半撑在陶然面前很久,一点点地靠近陶然。
  越靠近,越痛苦。
  已经非常近,近到陶然现在一醒来,一偏头,他们就能吻上。
  “哥,不要这样做。”
  章铮猛地抬起头。
  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蹲在床头的“陶然”。
  就在陶然枕边,隔他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
  自从能拥抱真正的陶然,章铮很少再自欺欺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真是个神经病,可他还能分清现实和虚幻。
  幻视中的“陶然”很少跟他讲话,总是跟他隔着一段距离,无声地陪着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章铮已经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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