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起来宁暨的那个舍长高星,平时对宁暨照顾管教颇多,跟个老妈子一样。
晏隋用手背碰着宁暨滚烫的额头,觉得现在自己很像宁暨的舍长,任劳任怨跟在宁暨屁股后面收拾垃圾不说,还要半夜爬起来伺候生病的宁暨。
床上的人眉头皱着,偏头,不愿被温热的手背碰,反倒是努力去蹭冰凉的湿毛巾。
晏隋收回手,又觉得面对生病的宁暨,人人都会变得跟高星一样。
半个小时后,宁暨的烧迟迟不退、
晏隋想带他去医院,但床上的人却在昏沉中坚称自己不用去医院。
他顶着一张烧得神志不清的脸,假装没事,慢吞吞道:“我没事,不用麻烦你,我睡一觉就好了。”
晏隋指着温度计上的温度给他看:“这叫没事?”
发烧的宁暨目不斜视:“嗯,没事。”
晏隋:“高三二模考试你比我高多少分?”
床上的人愣了愣,迟疑了片刻道:“……七分?”
晏隋想都不用想,百分百确定宁暨的还在发烧——宁暨居然迟疑了两秒才回到这个问题。
如果哪天宁暨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好几秒,那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但碍于发烧的宁暨把自己卷成一团塞进被子里,怎么叫都叫不出来,晏隋无法把蛄蛹成一坨的宁暨带去医院,只好守到了后半夜。
清晨,宁暨终于退了烧。
他醒来的时头脑仍旧昏沉,睁开眼看到床边椅子上抱着手睡着的青年时,愣了愣。
那会的天还未大亮,雾蒙蒙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斜斜地割下一缕金色的光,裁成一小段,印着青年眉骨深刻的脸庞。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动静,抱着手的青年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同床上的宁暨对视。
“……”
半晌后,脑袋还有晕的宁暨,说自己昨晚出了好多汗,想洗澡。
晏隋:“退烧后的一天内最好不要洗澡。”
宁暨爬起来:“不要,我好臭,我要洗澡。”
他洁癖虽然没有晏隋那么严重,但也受不了浑身上下黏糊糊的触感。
晏隋皱眉,看着退烧的宁暨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朝浴室走去。
晏隋开始觉得自己跟宁暨宿舍的那个老妈子舍友高星并不像。
因为宁暨会乖乖听高星的话,但不会听他的话,他在宁暨这里,似乎一直都是他在向宁暨妥协。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晏隋站在浴室门口,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说,“宁暨,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会妥协。”
浴室里水雾缭绕,在努力给自己洗刷刷涂沐浴露的宁暨脑袋有些晕:“什么拖鞋?我穿有拖鞋。”
晏隋:“……”
洗完澡的宁暨火速吹了个头发,脸颊发红,一头栽进软绵绵的大床,缓了一下,看到晏隋在客卧沙发前的会客茶几拆外卖盒,将热气腾腾的白粥盖子掀开。
这么看,照顾了他一晚上的晏隋好像也没那么坏。
宁静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慢腾腾地抬起脑袋,“问你个事。”
晏隋:“什么事?”
宁暨声音有点闷:“高二那年,在校外图书馆,你为什么不理我?”
晏隋:“不可能,你看错人了。”
宁暨声音更闷了:“骗子,高二有段时间你给我发作业的时候,脸跟个冰块一样,校内校外都一样。”
晏隋:“什么时候?”
宁暨:“高二运动会前夕。”
“班里四百米接力少人,班里体育好的人就差你没报名,体育委员求我找人,我拿着报名表去找你,结果你一看到我就皱眉头。”
当时的宁暨本来就因为校外图书馆的事情心怀芥蒂,再看到眼前人那副神情,他当即掉头就走,拿着报名表对体育委员说找谁都能赢。
他来接最后一棒,无论丢多少秒都会追回来,不需要那个姓晏的。
晏隋回想许久,终于想起来高二那年运动会前夕,他因为刚从京市搬家到泉市,因为水土不服得了很长一段时间口腔溃疡。
泉市这边的口味嗜辣,得了口腔溃疡的晏隋嘴角疼得厉害,那段时间说话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有时候眼神同班上的宁暨对上,下意识想笑,结果唇角扯动口腔溃疡,眉头立即皱起眉,仿佛对眼前人十分厌恶。
宁暨:“???”
两人面面相觑。
晏隋:“真口腔溃疡了一个多月,家庭医生那里还有病例。”
他想了想,“我后来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所以我一有空就去问你有没有不懂的知识。”
那时的晏隋心想跳级上来的宁暨年纪小,特优班进度又快,应该会有些不懂的知识点,自己的成绩又还行,想着应该能帮上点忙,跟宁暨关系破冰。
宁暨:“我靠?你不是跟我在炫耀你比我厉害吗?”
晏隋:“……?”
宁暨小声道:“我当时以为你在跟我炫耀,期中考试排名出来的时候我还特地拿着第一名去到你面前震慑你。”
晏隋:“……你当时是在震慑我?”
宁暨:“??你没看出来吗?”
晏隋沉默,片刻后谨慎道:“没看出来,我以为当时你拿着成绩单撞我因为你长得矮。”
当时的宁暨在他眼里跟头横冲直撞的小麋鹿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高兴得到处乱撞。
宁暨:“……”
两人开始复盘对账。
宁暨迟疑:“所以高二那年跳高你说没想到我能跳过去是在夸我?”
晏隋:“对啊。”
他一顿,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立即变得谨慎起来:“等等,有次期末收拾东西你给我面包不是和好的意思?”
宁暨心虚地移开目光:“啊,怎么可能是和好的意思,是食堂面包过期了啊。”
晏隋:“……你想毒死我?”
宁暨有点不好意思,窝在被子装死,“那倒没有,谁让你一直望着我手里的面包,只过期了一天而已。”
晏隋弯腰,伸出手指戳着被子,“我说高中那时候你怎么那么好心送给我面包,原来是过期的,那么坏?”
宁暨挣扎:“没有——”
但过了两秒,他又老实道:“好吧,是有一点,我现在跟你道歉。”
他本来就烧得脸颊红红,头发蓬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老实道歉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很像犯了错乖乖任人蹂躏的小猫,能够揉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小猫开始为自己努力辩解:“我自己有时候也吃过期的面包,你知道的,学校商店的老板很黑心,经常会卖过期的面包。”
“我有时候吃了过期的面包,考试还是能考得很好。”
宁暨用手比出一段距离:“我当时只有那么那么那么点讨厌你,给你吃坏面包是我对你做过最坏的事情了。”
晏隋哦了一声,“那你跟你同桌说我每天都往球鞋里塞两厘米增高鞋垫这件事呢?”
宁暨移开目光:“嗯……这算第二坏。”
第26章
很坏的宁暨休息了两天,满血复活。
期间晏隋宽宏大量,展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宽广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他买药熬粥,每隔四小时替他检测一次体温,直至退烧。
种种举动把还在低烧的宁暨感动得不轻,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对晏隋动容说:“其实我还对大学舍友说过你往跑鞋里塞增高鞋垫。”
晏隋:“。”
从高中坏到大学。
坏得没边了。
康复的宁暨没再同晏隋针锋相对,甚至还请晏隋吃了顿饭,将恩怨正式消弭。
他在这方面很像小孩,有种毫不世故的纯粹,只觉得晏隋正式踏入能和他好的这条线了。
即使晏隋同他的关系没好到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地步,但对比起从前,已然是天差地别。
从前晏隋并不太明白为何宁暨在球场的长椅休息时,会一直有人来同宁暨交谈,仿佛谁碰见了他,总要同宁暨说笑上两句才高兴。
直到他跟宁暨以和平的姿态相处了两周,在金融挑战赛合作比赛时,晏隋才能理解那群爱在篮球场下跟宁暨聊天说笑的人。
同宁暨在一块合作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
宁暨思绪敏捷,总能承接队友递来的讯息,并能迅速做出反应。风格冒进但有理有据,如同伺机捕食的强悍猎豹,漂亮地一击毙命。
明明年级最小,却总能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和主心骨,在省赛中数次力挽狂澜,成为对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天才的本事,没天才的傲气,受欢迎也是理所当然。
晏隋双手交叉,抵住下颚,望着长桌前看着平板的宁暨。
估计从小到大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宁暨最狂的时候就是跟他作对那几年,铆足了劲地在他面前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