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是罗棋在桑越身上剩下的唯一的理智。
第80章 最简单的事
周一恰好是元旦,罗棋提过想画完手上的作品再跟卓清沅见面,卓清沅便干脆把两人聊天的地点定在了非语。
一是为了让罗棋处在熟悉有安全感的环境,二也是卓清沅私心想看看罗棋的新作品。就像卓清沅说的,无论什么作品,画作也好文字也好,哪怕是影视、音乐作品,其中都隐藏了创作者的一部分自己。
也正因为此,卓清沅在看到罗棋的新作时产生了和小季相同的惊讶,但这种惊讶是不同层面的。
卓清沅跟桑越聊过,也研究过罗棋以往的作品,他太清楚罗棋身上根深蒂固的、难以改变的思维误区和自我厌弃。从桑越透露出的情况,卓清沅断定,对曾经的罗棋来说,快乐和幸福是一种对去世父母的“背叛”,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沉湎于痛苦。
在卓清沅的长久沉默中,罗棋率先笑了出来:“我助理看到成品时也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卓清沅视线终于从作品中移开来,他笑着看向罗棋:“看来罗老师的改变确实大到很难让人忽视。”
罗棋邀请卓清沅在沙发上坐下:“叫我罗棋就好。”
卓清沅点头:“听桑越说你对心理咨询并不排斥。”
罗棋:“嗯,可能因为我对心理咨询不迷信,就当做聊聊天。”
卓清沅赞同:“所以我今天过来了,我觉得选一个让你放松的环境和方式也很重要,没有必要非要过去我那里。心理咨询确实不能治病,最多帮你发现自己的根源问题,教你一些调节思维误区的方式。治病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借助药物才是最有用的途径。”
罗棋坐在画画的高脚椅上,卓清沅在他身后,坐在桑越买的沙发上,这绝不是常规的心理咨询会采用的方式。
罗棋有一副未完成的画,初秋,公园,没有脸的一男一女,跟卓清沅说起父母时,这幅被搁置已久的画终于多了新的笔触。这不是罗棋第一次同“陌生人”提起以前的事情,他曾做过心理咨询,咨询师的专业能力没有问题,只不过别人说的话对罗棋来说总是没用的。
不然,姑姑和爷爷奶奶的话还不够吗?要是别人的话有用,亲人的话也早该有用了,哪里需要一个陌生人来跟罗棋说“你的父母不会怪你”呢?
“我知道你会跟我说什么,说我的父母其实并不怪我,说他们很爱我,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还在怪罪我。这种话有什么用?我的上一次心理咨询大概在两三年前,咨询师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我的回答不太礼貌。我问他,如果你是我,你的父母在给你过生日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你会对自己说一番这么无关痛痒的话用以安慰自己,然后快乐地继续你的余生吗?”
卓清沅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像夏天的溪水抚过圆滑的鹅卵石,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和安心:“我不觉得每个人都要屏蔽痛苦才能快乐地度过自己的生活,痛苦也是人生的组成成分。”
罗棋:“有时候跟咨询师聊天,我会觉得我像出题的老师,而你们在尽力给我交一份我心目中的满分答案。”
卓清沅笑了:“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来访者相信我们是可以理解与共情他的,说得好听一些,这是在建立信任。”
罗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话题转移回去:“我承认,因为曾经的事情,我的生活有了很多不健康的变化,我的洁癖,我的占有欲,我的所有不安定和回避,曾经的创伤和现在的缺点都组成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卓清沅完全没有气馁:“我不会自不量力到想要把你从对父母的愧疚中拯救出来,我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但我起码可以试试,解决你当下的小问题。”
罗棋挑眉:“当下的小问题?比如?”
卓清沅:“你的洁癖,你的占有欲,你的不安定和回避。”
罗棋态度配合:“洁癖可能源于我对世界的不信任,我给自己制造一套规则,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包括我自己,这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卓清沅:“看来你经常剖析自己。”
罗棋:“我不得不剖析自己。”
卓清沅:“要不要试试看,再剖析得更深一些?”
罗棋不认为自己的洁癖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他对卓清沅说:“你可以尝试。”
卓清沅:“你很害怕自己对父母不再愧疚吗?”
罗棋手上的画笔顿住:“什么?”
虽然此时此刻罗棋并看不见身后的卓清沅,可卓清沅的视线始终看向罗棋的背影。
他看着那个独自坐在空旷画室里的背影,卓清沅可以想象,当自己不在这里,当桑越不在这里,当罗棋的助理也不在这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罗棋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创作也好,发呆也好,陷入崩溃的情绪也好,他总是放任自己一个人。
卓清沅声音很温和,罗棋总觉得他的声音大概带着蛊惑:“我听桑越说过一些你在合租里的规矩。你的规矩不光是针对他的,是针对所有搬进你的房子里的人。
“你不允许他们改变家里的任何格局,不允许他们买新的电器,不允许他们随便碰家里的东西。
“罗棋,这很像你的洁癖,你不允许灰尘污垢碰你,不允许别人碰你,甚至不允许你自己碰你。你和你的家,都要永远保持在父母离开时的那个样子,这样才能证明你一直在想念他们,怀念他们,对他们愧疚。”
罗棋握着画笔的手用力了更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有一点抖,可他的声音听起来照常:“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卓清沅摇头:“你听懂了。”
卓清沅紧紧盯着那个背影:“罗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的人,你太清楚了,放下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你其实可以很轻易地放下对父母的愧疚,你可以全身心投入新的生活,享受一切,享受你的能力带来的鲜花和掌声;享受恋爱带给你的荷尔蒙和快乐。
“可你看起来很怕,很怕自己真的放下了,只能给自己制定一套看起来很滑稽、很无理取闹的规矩。让别人遵守,让自己也遵守。
“所以你画那两幅画,你要跟自己说,要跟所有人说,我是罪人,我知道我是罪人,我在忏悔。
“我说这些话绝不是要冒犯你对父母的情感,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做不到的绝不是放下,而是在享受自己的新生活与心怀愧疚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它们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你知道吗?”
画室里有长久的一段沉默,罗棋没有说话,卓清沅也没有再说话。那个背影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卓清沅打破沉默,他换了一个更轻松的语气:“我听桑越提过,你们两个闹过一次矛盾。”
罗棋开口了:“是。”
卓清沅:“能问吗,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罗棋:“谈过。”
卓清沅:“我会对今天的谈话内容绝对保密,这是我的职业素养。可以跟我聊聊你的上一段恋爱吗?”
罗棋:“没什么可说的,就像大多数人的恋爱,从相爱到不欢而散。”
卓清沅:“是因为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导致你对桑越的感情产生抗拒吗?”
罗棋很轻地笑了一声,卓清沅知道这声笑并不乐观,罗棋恐怕已经把他放在了对立的位置上,果然,罗棋这么说:“你还有什么更深的剖析吗?”
卓清沅说:“有,在此之前,我能冒昧再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罗棋:“请。”
他看着罗棋的背影:“你发现你对桑越的感情是更加纯粹的,或者简单一点说,你发现比起前任你更爱桑越,对吗?”
罗棋没有说话。
卓清沅便自己接上自己的话:“所以你对桑越产生了抗拒。爱上别人是不忠诚的,你希望自己把所有的爱都放在父母身上。”
罗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下画笔,转身看向卓清沅。卓清沅在第一时间接收到罗棋的视线,他给了罗棋一个无比亲近的笑容。
罗棋目光看不出情绪:“你做心理咨询一向是这个风格吗?”
卓清沅看起来很无辜:“因人而异吧。”
第81章 我是同性恋
罗棋将高脚椅转了个方向,彻底面向卓清沅,他说:“我没有不尊重自己的上一段感情,只不过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年纪还小,长久地一个人处在压抑的情绪中,我也想找人倾诉,也想得到他人的理解和安慰,那时候幼稚地认为恋爱说不定会是解药。分手之后我也时常想我们就像不得不遇见,不得不相爱,不得不互相了解一样,我确实对此感到抱歉。
“桑越不同的点在于现在的我已经很清楚,我不适合跟任何人开始一段恋爱关系,不管原因。可我仍然爱上桑越,我很清楚这种爱不受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