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庆安抱臂靠在廊柱上,“主子批阅公文的时候,一般不让人靠近。”
他盯着墨香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默然片刻,说道,“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不该啊!
整座四皇子府皇子妃排老大,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她?
他不问还好,一问墨香泪水流的更凶,“我,我怕,有朝一日,皇子妃会连我一起忘记。”
她哭的伤心绝望,庆安纠结了片刻,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墨香正撕心裂肺着,又怕沈安安听见,就埋首在他腰间,压抑的呜咽着。
庆安不会哄人,想抬手拍拍她后背,看着自己粗粝的手掌,再看看墨香瘦弱的小身板,还是沉默收了回去,放任她哭。
“墨香,”沈安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墨香快速擦掉眼泪,推开庆安,扭身就回了屋。
“奴婢在。”琉璃盏下,她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
庆安,“……”
他抿唇垂眸,掸了掸腰侧衣袍上被哭湿的一小片。
萧渊回来的时候,沈安安已经睡下了,屋中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火。
她躺在最里侧,整个人贴着墙,双臂环抱着自己,孤弱又可怜。
“皇子妃想念老夫人,睡前哭了一会儿,奴婢本是要去书房禀报姑爷的,但皇子妃不让,怕耽搁您政务。”
萧渊轻轻应声,抬步走上台阶,将贴着墙的人捞回来,揽进怀里。
“沈老夫人的事儿,不要告诉她。”
墨香福了福身,应下,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姑爷,皇子妃记忆日日都在衰退,会不会有朝一日,将所有人都给忘了。”
墨香的话,让萧渊心尖发颤,揪着的疼,“不打紧,所有人都陪在她身侧,即便忘记了过去,还有新的记忆在发生。”
他怕什么呢,只要她好好活着,待在自己身侧,是什么模样,他都欢喜。
他要求,一直都不高的。
*
第二日清晨。
沈安安半梦半醒间扭动了下身子。
听见屋中有动静,她睫毛眨了眨,却并未睁开眼睛,瓮声瓮气说,“墨香,早膳有没有糖果子?”
“有。”萧渊系好腰封,弯腰抚上她脑袋,“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糖葫芦,甜饼子…”
她说着说着,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盯着眼前清隽无双的男子。
萧渊被她眸中的茫然空洞深深刺痛了心,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温和淡笑,倾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我让墨香侍奉你起身,顺便让人去厨房知会一声。”
沈安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撑着身子伏在软枕上,懵怔了好一会儿都没动。
门外,墨香听完萧渊的吩咐,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姑爷不必让庆安去了,皇子妃说的糖果子,是江南承安街上一个摆摊的老妇做的,旁人做不出那个味道,那是…姑娘十六岁时,最爱的吃食。”
“后来老夫人怕皇子妃吃坏了牙,就包下了整个铺子,三日都没给皇子妃用膳,只让吃糖果子,皇子妃才彻底厌弃。”
那年,莫说再吃,就是提及糖果子这三字,姑娘都犯恶心,如今却突然想起来了,莫不是姑娘记忆已经衰退到如此地步?
十六岁。萧渊想起了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整颗心都被揪在了一起。
“庆安,派人去江南,不论多少银子,将那老妇请来京城。”
“是。”庆安皱眉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墨香,领命退下。
墨香想要扑进屋,被萧渊制止,“把眼泪擦一擦,别在她面前哭。”
“是。”墨香赶忙收拾了下仪容,才垂着头走了进去。
“皇子妃,您醒了?”她快步上前将纱帐撩起,侍奉沈安安更衣梳洗。
萧渊坐在外间,墨染将早膳端了上来,他目光落在挽发的沈安安身上,半刻都不曾离开。
等她起身走来时,他平缓而笑,“待会儿要出门,厨房来不及再做旁的,你先将就用一些,我已经让人去街上买糖葫芦了。”
“好。”沈安安垂眸搅拌着眼前的白粥,柔和恬静。
萧渊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又记得多少,可又怕她落寞难过。
用完早膳,临出发前,沈安安一个人回了里间,萧渊站在屏风后,看到她的身影趴在软榻上,似乎是在翻阅什么东西。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等着,他知晓,沈安安不希望他过去,不希望他问,便只做不知。
等她出来时,萧渊明显感觉她眸子清亮了不少,笑容中散发着亲近,“我们走吧。”
她主动挽住他胳膊,往外走去。
“夫人。”
“嗯?”沈安安疑惑抬眸,萧渊轻轻笑了笑,“没事儿,我只是想唤唤你。”
她好笑的嗔他一眼。
那是萧渊从不曾见过的笑,明媚,娇气,羞涩,好似初尝情事的少女,含苞待放的花蕾,才露出那一点娇嫩的花蕊。
所以,如今的她,记忆停留在十六岁,那他呢?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询问一句,是记得,还不记得了?
第278章 大火
*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两刻钟后出了城门,不知是颠簸还是为何,沈安安倚靠着萧渊,睡意慢慢袭来,等萧渊发觉时,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刚起身,不过半个时辰,萧渊眸底浸上担忧,轻柔的抚着她面庞,将她脑袋小心翼翼的放置在自己腿上。
沈安安似乎是不舒服,扭动了下身子,他便像哄孩子般,轻拍着她后背。
一个时辰后,总算在晌午之前赶到了香觉寺山脚,只是沈安安依旧睡着,萧渊便没有唤她,静静的坐在马车中等。
半山腰下,几名樵夫打扮的男子打眼瞧见四皇子府的马车都齐齐一怔。
其中一人回头朝山上看一眼,已是浓烟滚滚,“不该啊,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快走,不然待会儿全都要交代在这。”
几人对视一眼,将背上的箩筐往上颠了癫,帷帽往下压,快速往山下走去。
今日来上香的人不多,庆安百无聊赖的坐在车板上,绞尽脑汁的找话题和墨香说话,庆丰则蹲在山脚旁的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
几个樵夫低垂着头,从庆丰身侧快速走去。
庆安抬头,就见庆丰直勾勾的盯着那几个樵夫中的其中一个,“你看什么呢?”
庆丰歪头吐掉口中枯草,眸子微冷,“那人腰上别着匕首。”
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他衣袍晃动,那抹闪着寒光的锋利一闪而过,刺了他的眼。
庆安拧眉,回头朝那几人看了一眼。
墨香不解道,“樵夫带匕首不是很正常吗,上山砍柴什么都可能遇上,带个匕首防身或是用以突发事件。”
“不对。”庆安肃声道,“樵夫该带的,应该是斧子,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是一斧子下去解决不了的,如果斧子没用,那匕首就更没用。”
墨香蹙眉,看着二人十分戒备的模样。
几个樵夫而已,至于吗。
“你派人跟着,只要目标不是咱们,便不必理会。”庆安对庆丰吩咐。
庆丰走远了一些,冲着空中吹了一个口哨,暗卫无声无息落下,跟上了那几个樵夫。
庆安回眸看见墨香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庆丰,便低声解释,“主子身份尊贵,难以避免一些人不怀好意,谨慎一些为好。”
他说的委婉,怕惊吓着她。
如今,他和庆丰的警惕戒备,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伪装成各种各样的杀手,对他们早就屡见不鲜。
又等了两刻钟,马车中依旧没有动静。
墨香跑去了庆丰蹲着的石头旁堵蚂蚁,庆安看着二人时不时交谈,墨香笑弯的嘴角,面色阴沉沉的。
庆丰对这种冷气最为敏感,一回头就对上了庆安瞪着他的眼睛,自己手中还拿着石子打算和墨香一起堵来着。
他嘴角一撇,将石子撇去了一边,慢吞吞的从石头上站起身,“腿蹲麻了,让给你蹲,我去山上瞧瞧。”
“你去山上干什么?”墨香抬眼问了一句。
“我……”
“出恭。”庆安截断庆丰的话上前,两个字直接堵住了墨香的嘴,她小脸一红,偏头瞪了庆安一眼,“粗俗。”
庆丰朝庆安挤眼,幸灾乐祸的咧嘴。
“怎么一股子什么东西烧灼的味?”墨香吸了吸鼻子突然说道。
庆安四顾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山脚下距离山上有巍峨的山体挡着视线,并看不到上面的场景,“你是不是饿了?”
墨香瞪他一眼,“我真的闻到了。”
“也许,是寺庙在做饭。”
庆安话音刚落,庆丰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他快步朝山上奔去百米,便瞧见浓浓黑烟盘旋山顶。
“快去禀报主子,寺庙好像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