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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宋沉衍没说话,只是把外公的所有报告都接了过来,逐行逐页的阅读。
  没多久,他眉头越蹙越紧,然后合上报告,说:“我去找一下医生,马上回来。”
  “我带你去?”
  “嗯。”
  宋沉衍回头看了眼沈岁柔,让她在这儿坐着等他,见沈岁柔抬头的时候眼尾通红破碎,走之前还特意揉了揉她的耳朵,才是跟着余程一起离开。
  沈岁柔一个人坐了会儿,想起要给沈父打电话。
  昨天她把手机设置了勿扰模式,刚一调整回来,立马弹出了许多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
  无一例外,联系人都是宋沉衍。
  她微微一顿,心里像是被玻璃外的细雨打湿了,潮得厉害。
  但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关掉对话框,给沈父拨去来电。
  可能时间太早,沈父还没起床,那头迟迟没有接她的电话。
  她只好发去两条短信,告知外公的事情,催促他赶快回苏城一趟。
  雨越下越大了,玻璃上一粒一粒的雨点乱珠一样砸在窗面,变成了无数的涟漪,随着重力下坠,坠入湿冷充满灰尘的空气。
  沈岁柔望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不知多久,宋沉衍和余程回来了。
  她移动视线看向他们,眼里带着探知和希冀,想要知道,他们会不会带来更好的消息。
  余程脸上没有笑容,宋沉衍神色清冷。
  两人迎面走来,朝着她无声摇头。
  “轰隆——”,闪电划过白昼。
  沈岁柔恍惚了一瞬,收回视线,低下头,肩膀微颤,风声盖过了哭声。
  后来,里面的人推门出来,看到宋沉衍的时候,纷纷有些惊讶。
  但都没把他当外人,让他也去换衣服,外公还清醒着,正好提到了他。
  生死离别,作为医生,宋沉衍到底是看过太多。
  他走进病房,熟练地整理那些仪器的连接线,把外公身上的管子都调正好,才是坐到了老人家的床边,低低叫了一声:“外公。”
  “小……宋。”外公看着他,每个字都吃力虚弱,“过年那时,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宋沉衍望着老人家的眼睛,如实颔首。
  “好…记得,就好。”外公像是放心了,顿了好一会儿,又说:“岁柔她…有时很犟,爱跟自己较劲…她脾气上来的时候,可能有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让着她……”
  “我会的。”宋沉衍薄唇微抿,神色和语气,都难得的郑重,“我不会放开她,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您放心吧,今后的路,我会一直陪着她。”
  ……
  外公是在当天晚上离开的。
  最后的光亮坠入乌云的时候,大雨接着下了一整夜。
  沈母和小姨泪流不止,还要强撑着照顾几近昏厥的外婆和年幼悲痛的小玉。
  而沈岁柔的心像是麻木了一样,真正面临这一刻,她却如何也哭不出来。
  陈家没有男丁,唯一能指望的只剩沈父这个女婿。
  但眼下他人都不在,后事是能靠着宋沉衍跟余程两位男士,帮忙去处理操办。
  第二天,外公就被送去了殡仪馆。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但宋沉衍一个也不认识,好在有余程陪同,迎接客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尴尬。
  沈岁柔跪在灵堂里,看着外公的黑白照片发了很久的呆。
  她茫然,空洞,旁边偶尔有人来上香,好在还记得站起来鞠躬,跟人道个谢。
  那天人来人往,匆匆而过。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黑白的,好像世界就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火化炉腾起青烟的时候,沈道林才急忙忙地赶来。
  大家都在注视着最后的仪式,无人理会他充满愧疚的道歉。
  前面小窗的人在叫号,沈岁柔陪着沈母上前去取骨灰。宋沉衍站在她的后面,她挽着沈母,沈母捧着那个小小的瓷罐。
  他们相互托衬,相互支撑。
  四野雾雨朦胧,江南的雨季淹没了视线。
  ……
  那一天特别短,也特别长。
  丧筵结束的时候,沈道林去负责送客,沈母和小姨挽着外婆,坐在桌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昏暗的白炽灯有些清冷,沈岁柔一个人站在门外透气。
  深呼吸,把肺部的浊气吐出来,整个人似乎才稍微松透那么一些。
  好像有一会儿没看到宋沉衍了,她也不急着去找。
  就一个人站在风口,裹紧衣物,让风把自己吹得更清醒些。
  另一头,跟殡仪馆的人清完账,付过钱,打点交代完所有事项,宋沉衍才从楼上下来。
  路过树荫走道,看到余程撑着伞,站在雨里抽烟。
  周围路灯几乎没什么光亮,他一身黑站在那里,只有指尖的星火明明暗暗,才勉强瞧得出那里站着个人。
  宋沉衍面不改色走过去,同样撑着伞,沉默地站在旁边。
  谁也没说话,只有雨水打在伞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半晌,余程从口袋里翻出烟盒,把半盒苏烟递过去,“抽么?”
  宋沉衍微抬伞沿,淡淡扫了一眼,“戒了。”
  余程微顿,重新打量了一下旁边气度不凡的男人,点头,把烟收回来。
  “挺好。”他吸完最后一口,把烟掐灭,“银行不让抽烟,你们医院应该差不多?”
  “嗯。”宋沉衍淡道,“偶尔也会不守规矩,主要看个人自觉。”
  余程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岁柔也不喜欢男人抽烟,以前她小姨夫在家抽烟,她都要躲到外面去,还跟我吐槽老半天。”
  说着又看了看宋沉衍,“但像你们这样的上流精英,应酬的时候估计很难避免。所以如果真要戒,可不能只是表面应付,毕竟,女人可是很爱较真的。”
  “嗯。”站了一会儿,宋沉衍也没什么心情继续闲聊,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没有沈岁柔的消息,打算亲自过去找她。
  刚迈开长腿,余程在后面叫住了他。
  “等一下。”
  宋沉衍撑着伞,微微侧头。
  余程跟上来,像是斟酌了一下,才开的口:“你……小时候,来过我们这边,对吧?”
  第358章
  玉兰树
  雨丝细密,风吹散了额前碎发,宋沉衍目无波澜站在那里,平视着他,没有作声。
  夜色下,挺让人看不透的。
  “我对你有印象。”余程视线往下滑,盯着宋沉衍的手腕,“之前过年的时候刚见到你,就隐约觉得有点眼熟。后来看到你手上戴着这个,又总觉得好像哪里见到过。”
  他指了指宋沉衍的手,大夏天的,宋沉衍的衬衣袖子卷到臂弯,露出修长劲韧的手臂,以及劲瘦锋利的腕骨。
  余程所指的,是他腕上那串润如浓墨的佛珠。
  “是么。”宋沉衍平静道,“比较小众的饰品而已,或许只是巧合。”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余程重新抬起视线跟他对视,不过一会儿,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确定,“应该就是你。你现在这种眼神,跟小时候那会儿没什么两样,大概也很难会让人记错。”
  很少会有人,用这么清冷深邃的眼神看人视物。
  那种淡泊,矜贵,充满距离感的气质,也跟当年那个站在玉兰树下的男孩子,几乎如出一辙。
  不过,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
  余程想了想,只记得自己背着小时候的沈岁柔,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在哭闹。
  他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想着把她给背回隔壁陈阿公那里,然后一出家门,就看到了那个男孩儿。
  当时也是个春天,玉兰花开得如荼明艳。
  那个男孩子站在树下,手上拎着串黑色的佛珠,用一种很疏淡清冷的眼神望着他,也不言语。
  他觉得奇怪,又莫名觉得这个小孩有点危险,就没去搭话,带着沈岁柔转身回了她家。
  等他拿着陈阿公给的橘子,再从院子里出来。
  玉兰树下空荡荡的,那个奇怪的男孩儿已经不见了。
  当时镇上游人多,说不好就是个跟着大人来旅游的小孩而已,余程还要回去写作业,也没当回事。
  直到年初突然在门口遇到跟沈岁柔在一起的宋沉衍,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门口碰到的那个奇怪男孩。
  他忽然有种设想,当初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也来找柔柔的?
  “你认错了。”宋沉衍没什么情绪变化,整个人依旧清淡,“我在国外长大,年少时没有来过苏城。”
  “你确定?”余程带着点质疑,仔细打量着宋沉衍的神态和面孔。
  对方毫不避讳,也不闪躲,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只好退开一步,又恢复了客气。
  “可能是认错了吧。”余程抓着伞柄失笑,“有点可惜,如果那年站在院子外的男孩不是你,那么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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