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38节
“好。”李学栋恋恋不舍的往外走。
李银珠站起来,弯腰去拉李小囡,李小囡拍开她的手,“我要在这儿看热闹。”
“你自己回去吧,阿囡回去也帮不上忙。”李玉珠拍了拍李银珠。
李银珠出门,迎着李银珠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伢儿。
“二姐儿把那个架子拿到那边,怎么又混放在一起了?我刚刚不是交待过了,这个架子是专门用来放给王府别业的皮蛋,王府里规矩重,可不能错了!”
迎着进来的客人,尹嫂子一个转身,声音响亮无比的冲李玉珠指挥道。
李玉珠被尹嫂子指挥傻了。
哪有什么这个架子那个架子的,她们统共就十来个摆样的架子,全拿出去给别业那边送货用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小囡猛拽了李玉珠一把,在李玉珠出声之前,抢先扬声答道。
“是城外那个王府别业?”中年妇人满脸的惊讶八卦。
“可不就是城外那个,今儿个我们这小店刚开业,别业的孙管事就找上门了,张嘴就让我们一天送二百只过去。
“唉,阿嫂我跟你讲,不是我说便宜话儿,城外别业的生意可不好做,那是王府,亲王府,天下第二尊贵,他们府上那份规矩,那个讲究!啧啧!”
尹嫂子撇着嘴,啧啧有声。
“你说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你看我们家这铺子,小成这样,唉,阿嫂你讲讲,我们得多难为呢!”
“那倒也是。”中年妇人点头赞同。
“可是有什么法子来!人家讲我们家皮蛋味儿好,孙管事当场就吃完了一个,唉,凡事往好处想,人家亲王府那样讲究的人家,都讲我们家皮蛋味儿好,这是好事儿是不是?”
尹嫂子一幅推心置腹的模样。
“啊?真当场吃完了一个啊?唉哟你给我拿十只,我尝尝。”中年妇人忙指着皮蛋笑道。
“咸蛋也拿几只吧,我们家的咸蛋用了好些大料呢,你尝尝,不比皮蛋味儿差。”尹嫂子顺手推荐。
“咸蛋我也腌了,行,给我拿五只,先尝尝。”中年妇人笑道。
李金珠托着桑皮纸袋,尹嫂子一只只认真的挑着皮蛋咸蛋,装进纸袋里,收了大钱,将纸袋递给妇人。
李金珠伸长脖子,看着妇人走远了,唉哟一声,“嫂子你太厉害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敢情是这么告诉的!”
“我跟你讲,做生意看铺子,讲究着呢,你别急,跟着我好好学!”尹嫂子眉眼飞扬,一脸光彩,浑身上下抖落着兴奋和愉快。
李小囡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尹嫂子。
尹嫂子这样的,这是天赋,这是天生的掌柜!
她大阿姐再怎么学,也学不到尹嫂子这样,这个尹嫂子,困在宅门里洗衣做饭打理家务,实在是可惜了。
这个铺子,有尹嫂子在,用不着王府拱火架势,这生意就差不了。
中午前后,李文梁过来,交待了往王府别业送货的经过,将拿到的银子交割给李金珠,吃了中午饭,和李玉珠一起赶往作坊。
李玉珠在作坊看着干活,李文梁押着新出的一批皮蛋咸蛋,送到铺子里。
到傍晚关门的时候,头一天抬进铺子里的皮蛋还有七八十只,咸蛋还有一百三四十只。
尹嫂子和李金珠数了两遍铜钿,两个人一起核了一遍钱物,在纸上记好帐,等着明天交给帐房。
李金珠串着铜钿,时不时看一眼没卖完的皮蛋咸蛋。
“剩这些不多,我不是跟你讲过,这头一天开张就是个热闹,卖不出什么东西,没想到今天这生意正经不错。”
尹嫂子心情极好。
“咱们昨天的皮蛋,有很嫩的,有正正好的,有略老一些的,那是之前准备的时候足够,往后可就不是这样了,作坊这一天出来的皮蛋,一批出来,都是一样的。
“有喜欢吃老一些的,那就从前一天卖剩下的皮蛋里给他们挑,还有喜欢更老的,就再前一天的,还有专门挑干透的皮蛋买的,什么口味的人都有,放心,都能卖掉。”
李金珠听尹嫂子这么说,松了口气,随即有几分赧然,“嫂子别笑话我。”
“笑话什么,哪个不是打从不懂到懂的?咱们回吧。”尹嫂子看着李金珠包好铜钿和王府给的那一小块银子,伸手拉过李小囡,关了铺门,一起往采莲巷回去。
第61章 回乡
清晨,湖州长兴城。
一辆半旧骡车夹杂在匆忙的人群中,不急不缓的进了城门。
牛车前坐在大车里,将车帘挑出一条细细的缝,贪婪的看着外面熟悉无比的街巷店铺。
从他连夜逃走那一晚起,到现在,已经七年八个月了,这是他头一回回到长兴城。
这是他从来没敢想过的。
他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到长兴城,还能重新看到这熟悉的一切。
车子直接进了一座宅子,长随掩好院门,敲了敲车门。
帘子掀开,牛车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没事儿了,出来吧,那边快到了。”长随有几分无奈的看着牛车前。
这位牛先生这胆子,真是太小了。
“好好好。”牛车前抖着腿,一点一点往外探。
“唉!”长随一声长叹,上前架起牛车前的胳膊,把他从车里拖出来。
“赶紧走,要晚了!”长随拖下牛车前,拖着他进了二门。
牛车前被长随拖着,直奔后院一堵高墙。
挨着高墙有几棵古树,枝繁叶茂,一棵古树下已经架好了梯子。
看到长随拖着牛车前过来,梯子顶上跳下来一个护卫,挥手示意,“赶紧上去吧,快到了。”
“上面稳当吧?”长随仰头看着隐在浓密枝叶中间的梯子顶。
这位牛先生胆子小成这样,上面要是不稳当,他怕牛先生掉下来摔伤了。
“放心,我们头儿交待过。”护卫看着牛车前抖个不停的两条腿,用力抿着笑。
牛车前在前,护卫在后,半护半推,将牛车前送到树冠当中,按着他坐好,用带子将他捆在后面一根粗大的树枝上。
“好好看着,不能出声。”护卫拍了拍牛车前,挨着他耳边交待了句。
牛车前用力点头,一声儿不敢吭。
隔壁是一座小两进宅子,房屋已经很破旧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已经坍塌了一半,正屋门口的破竹椅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捧着个小小的油纸包,正抖抖索索的从油纸包里捏起什么,小心的送到嘴里。
一个衣裙陈旧的清瘦妇人,正在弯腰扫地。
牛车前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老母亲和他的妻。
牛车前抹着眼泪,伸长脖子在院子里搜寻。
他儿子呢?儿子在哪儿呢?
牛车前一颗心缩成一团。
他逃走时,他儿子刚刚学会走路,看到他就笑,扬着手跌撞着扑向他。
他的儿子呢?还活着吗?
一个穿着长衫,却又背着掌柜们常背的褡裢的中年人,扣响了牛家的院门。
“谁啊?”妇人直起上身,一边走向院门,一边扬声问了句。
“这是牛家吗?老牛嫂子在家不?”中年人往后退下一级台阶。
“您是?”牛嫂子将院门拉开,露脸问道。
“我从扬州来,老太太还好吗?”中年人欠了欠身。
“还好,扬州?”牛嫂子蹙起眉。
“既然老太太在家,让我进去说话吧,这里不便当。”中年人再欠了欠身。
牛嫂子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置信,呆了片刻,咣的拉开了门。
中年人侧身进了院门,径直走到牛家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正伸着头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阿娘眼睛不大好了,耳朵还好。”牛嫂子关紧院门,紧跟上前。
“我先给老太太磕个头。”中年人拿下褡裢,跪在老太太面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是谁?这是谁?你不认识?这是谁?”老太太手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急慌忙乱的去抓牛嫂子。
“不是平哥儿他爹!”牛嫂子急忙按着老太太坐稳。
老太太满脸失望,上身软塌下去。
“在下姓方,名盛。和牛兄是知己之交。”方盛半蹲半跪在老太太面前,压低声音,先介绍自己。
“方盛?我没听说过!不是从前,是现在?你和他?现在?”老太太一把抓住方盛,急急问道。
“是,在下和牛兄是三年前认识的,这一趟经过湖州,受牛兄之托,过来看一看,报个平安。”
“他还,还活着?”老太太呆了片刻,老泪纵横。
牛嫂子两只手紧紧捂着嘴,泪如雨下,却不敢嚎啕出声。
方盛等两人这一阵激动痛哭过去,才接着道:“牛兄平安,身体很好,就是略微老相了些。”
“他在哪里?他?”牛嫂子一个他之后,不知道该问什么。
“之前一直在各地辗转漂泊,十分辛苦,今年时来运转,得了一位贵人的青眼,现跟在那位贵人身边打理庶务。”
方盛一字一句,慢而清晰。
“牛兄托我过来报个平安,牛兄说:那位贵人很器重他,等他积些功劳,那位贵人说是能帮他脱罪,到那时候,他立刻赶回来,接一家人过去团聚。”
“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太太眼泪不停的流。
“孩子可好?”方盛转头看了一圈,看向牛嫂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