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124节
李小囡侧头看着他,片刻,往后靠在椅背上,也不说话了。
“会钓鱼吗?”顾砚问了句。
“不会,不喜欢钓鱼。”
“为什么?”顾砚再次拉起鱼钩,再甩了出去。
“你也不喜欢钓鱼吧。”李小囡看着鱼钩飞出湖面,再扑通扎进湖水里。
顾砚没说话,拉起鱼钩,又甩出去。
李小囡微微蹙眉看着顾砚。
他心情非常不好。
“听说过临海何家吗?”顾砚突然问了句。
“嗯。”李小囡肯定的嗯了一声。
“见过何家父子吗?”顾砚接着问道。
“三阿姐出嫁的时候,何家大爷去过一趟李家集。”李小囡看着顾砚。
“何家是睿亲王府门下之人,临海何家在临海镇的货栈物业,都是睿亲王府的产业。”顾砚架起钓杆,往后靠在椅背上。
李小囡看着顾砚,等他往下说。
“我曾经纳闷过,为什么明明是睿亲王府的产业,却叫何家老号。”顾砚的话顿住。
“王府的产业,却用别的姓冠之什么老号的,只有一个何记老号吗?”李小囡问了句。
“还有两家。”顾砚转头看向李小囡,一丝笑意还没完全展现出来,就消失了,沉默片刻,顾砚苦笑道:“这三家……”
顾砚的话顿住,又陷入沉默。
李小囡回头看了眼背后的王府别业。
何家老号出什么事儿了?还是,临海镇出什么事儿了?
“睿亲王府的祠堂里,挂着一对一对的祖先画像,只有高祖和高祖母的画像,只有高祖一个人,高祖母那一张是空白。”
顾砚顿住,垂下眼帘。
高祖母那一张不是完全的空白,画像上画了一面旗,旗上一个巨大的桑字,迎着风,烈烈招展。
“高祖母是个奇人,杭城别业和平江别业,都是高祖母留下的产业,何家老号和另外两家产业,也是高祖母留下的,临海镇也是在高祖母手里建起来的。”顾砚声音低缓。
李小囡听的眉毛高抬。
“我一直觉得,何家和王府很疏离。”沉默片刻,顾砚慢吞吞道。
“何记老号出什么事了?”李小囡问道。
“包袱里有几本帐,你看看。”顾砚垂眼看着椅子旁的靛蓝布包袱。
李小囡弯腰拿起布包袱,解开,拿了本帐,翻开看了一会儿,愕然看向顾砚。
“何承泽给我的,那位何大爷的父亲,何记老号当家人。”顾砚脸色微冷。
“丝绸海税照实征收的话,只怕跟你祖父当年改织坊税制没什么分别。”李小囡又翻了几页,叹了口气。
照这本帐上的记载看,丝绸行截留的那一半海税,至少一半的流向都用在了江南地方,虽然他们的用意并不在民生而在政绩。
顾砚神情晦暗,好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你今天在临海镇?”李小囡合上帐册。
“嗯,今天收网。”顾砚看了眼那几本陈旧帐册,“何承泽说,是掀开了幕布。”
“嗯,看这账册,确实是麻烦刚刚开始。”李小囡叹了口气。
顾砚抬脚将钓杆踢进了湖水里。
“晚晴说,你打仗很厉害?”李小囡思忖片刻,开口道。
顾砚看了眼李小囡,没说话。
“打仗的时候,什么时候最可怕?”李小囡问了句。
顾砚没理她。
“我问你呢,你打仗的时候,最害怕什么样的状况?”李小囡拿了本账册,在顾砚肩膀上拍了下。
“你还懂打仗的事儿?”顾砚伸手拍开那本账册。
“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李小囡不客气道。
顾砚斜了李小囡一眼,没说话。
“我觉得吧,最可怕的状况,是你知道肯定有敌人,敌人肯定很强大,可你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也不知道他们打仗是什么套路,你四周全是敌人,可你对他们一无所知。”李小囡只好自问自答。
顾砚转头斜瞥着李小囡。
“现在你清清楚楚知道敌人在哪儿,长什么样,有多少人,有多少马匹刀枪粮草你全知道,接下来就一场一场的打呗,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李小囡拍着那几本账册。
“你倒是挺会劝人。”顾砚哼了一声。
“牛先生没事儿吧?”李小囡问了句。
“嗯,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别业休养了。”
“这个要拿给太子看吗?”李小囡拍了拍账册。
“你说呢?”顾砚斜着李小囡。
“不知道,我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李小囡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不给他看,跟他说说就行了,再怎么,他是君。”顾砚一声长叹。
“我觉得他以后真的会头上长出角来。”李小囡抬手在头上比划了下。
“君上要是和寻常人一样,那必定是昏聩之主。”顾砚伸手从李小囡腿上拿过包袱,系起来放到地上。
“原本以为这趟收网,可以收拢一笔军费。”顾砚再叹气。
“能收点儿银子,不过你最好留着,肯定会有好多麻烦。”李小囡跟着叹气。
好一会儿,顾砚低低嗯了一声。
“好难过啊!”李小囡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声长叹。
“你难过什么?”顾砚有几分无语。
“替你难过。”
“多谢了,我没难过。”顾砚用脚踢了踢那只布包袱,“就像你说的,既然清清楚楚知道了,余下的不过就是一场一场打下去。”
他确实很难过,不是因为这趟收网、这只包袱,而是因为他死过一回,他以为这一回一切尽在掌握中,可现在他才知道,他不过刚刚知道他真正要面对的是什么,像何承泽说的,他只是拉开了幕布而已。
第189章 钻门路
史大娘子和潘九娘子,尉家四位小娘子一起,送走诸位小娘子时,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没完全恢复,忙到这会儿,已经累得后背一层虚汗了。
“咱们歇一歇。”尉四娘子上前扶住史大娘子。
史大娘子脸色不好,她早就注意到了。
“嗯,是有点儿累了。”史大娘子和尉四娘子一起,进了旁边一间小暖阁。
丫头送了汤水点心过来,史大娘子慢慢啜着碗红枣汤,微笑着听着潘九娘子和尉六娘子说着哪个小娘子好看,哪个小娘子软软糯糯的说官话真好听。
尉四娘子的丫头银星从外面急步进来,看着尉四娘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尉四娘子皱眉问道。
“刚刚我把那些小娘子落下的东西送到二门外,听到外头一片哭喊声,好像出事儿了。”银星脸色不怎么好。
那一片哭喊声可不是一个两个,哭声喊声很是惊恐。
“我去看看。”尉四娘子呼的站起来。
史大娘子跟着站起来。
“你脸色不好,别去了,你们三个也别动,我去看看就回来。”尉四娘子按住史大娘子,又交待了两个妹妹和潘九娘子,疾步出去。
没多大会儿,尉四娘子就回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史大娘子看着尉四娘子那一脸说不上来什么意味的表情。
“是杨五爷在拿人,拿了挺多人。”尉四娘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赐宴刚散就拿人,客人眨眼成犯人,这样的事儿她还是头一回经历。
史大娘子眉梢微挑,片刻,慢慢噢了一声。
拿的应该都是跟海税司有关的官员吧,这场赐宴,只怕就是为了拿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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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没看到拿人的事儿,她一直站到,看着太子举一次杯,鼓乐扬起,接着落下,再举杯,乐声再扬起,看的听的津津有味,一直看到太子起身离开。
换班下来,大家都被拘在下人们休息的屋里,等到被放出来回家时,外面早就只有鸟鸣上下,和往常一样清静无比了。
阿武回到家时,李小囡已经到家了。
晚饭时候,一桌人都看着阿武,听她眉飞色舞的说着白天的见识,听她隔上三句五句就挥手总结一句:没意思。
阿武说得热闹,大家正听的津津有味儿,院门外传进来一声问:“李姑娘在家吗?”
“我去!”
阿武一跃而起,很快就回来,扶着门框,手指点着李小囡,“找你的。”
“谁?”李小囡蹙眉问了句。
“不认识,五十多岁,一身绸子,这么笑着。”阿武挤出一脸笑,点头哈腰。
“我去看看。”李学栋站起来。
“不用,你问他是谁,找我做什么。”李小囡伸手拦住李学栋,看着阿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