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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阿囡 第243节

  张相家的棉花送过来的时候,一排儿七八台机子刚刚摆好,几个管事婆子指点着重新拉起布带,在机子两边拉出两条路,以便看热闹的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机子既然这么正大光明的摆到了大庆殿后边,张相既然第一个送了棉花过来,这就明明白白是皇上的意思,吃了早饭的官吏们也就正大光明的挤过来看热闹。
  从轧花起的王府仆妇穿着一样的靛蓝衣本白半裙,将一把把子棉送进细窄的入口,棉籽落进下面带轮的敞开盒子里,干干净净的皮棉卷的紧密整齐,也就小半个时辰,一车籽棉就分成了棉籽和皮棉卷。
  棉籽被倒进旁边的厚重机子,压出的油滴入陶瓮,余下的渣子挤成四四方方的厚饼。
  另一边,成卷的皮棉送进纺机,十几个线轴一起转动,一个仆妇加了一根丝线进去,把皮棉纺成纯棉线和掺了丝线的丝绵线。
  细细的棉线一卷卷转过去,精挑细选出来的织工动作熟练的上线,调机,一排儿六台有宽有窄、形制不一的织机都顺利的响起来时,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尉王妃暗暗松了口气。
  太阳刚刚开始西斜,张相家的一车籽棉就织成了厚厚的六匹花色不一、宽窄不一的细布,从织机上卸下来,连同半瓮棉籽油和几个棉饼,放到了送籽棉的大车上。
  大车没回去,而是在一个小内侍的引导下,进了宫门。
  尉王妃看着大车进去,又看着大车出来,舒出口气,看了看排在后面的几辆棉花车,吩咐赵嬷嬷:“我有点儿累了,你再看一会儿,就照排好的,你们几个轮流在这儿看着。看样子得忙个十天八天的呢。”
  “是。王妃这几天辛苦得很。”赵嬷嬷忙上前去扶尉王妃。
  “唉,人家娶儿媳妇是分忧,我娶这个儿媳妇是添乱,有什么办法呢。”尉王妃绷着脸抱怨。
  “那能分忧的儿媳妇满天下都是,像咱们府上这样添乱的,可就这一个。”赵嬷嬷笑道。
  “这话也是。等会儿就把今天的赏钱放出去吧。”尉王妃又吩咐了句,示意赵嬷嬷不用送了,沿着东西大道,不紧不慢的往东华门出去。
  皇城内这桩稀罕事儿,不到中午就传进了各家会馆,商会,各家茶坊酒楼……
  张相那间小屋里,六匹布都拉出来铺在榻上,三位相公站在榻前,一匹匹细细看过摸过。
  “陛下叫了几个针线上人仔细看过了,说是匀净细密,品质极好,真是让人惊叹。”张相看着那匹不断头寿字纹宽幅细布。
  “睿亲王府真是福泽深厚。”庞相心情复杂。
  “老妻过来看了半天,和我说想回江南看看,我也想回江南看看了。”王相抓起细布揉了揉。
  “要忙起来了,世子爷写了折子过来,建议明年开春往北用兵。”张相缓声道,“请枢密院,兵部、户部过来,先议一议吧。”
  张相叫了老仆进来,收起那些细布。
  第356章 都很担心对方
  平江城。
  靠近北水门码头的一座简陋却宽敞的大院子门头上挂着平江细布行的匾额。
  进了院门,中间阔大的院子青砖漫地,空无一物,从院门往两边,四圈都是一样的平房,隔成一个个大小一样的小房间,小房间的布局都一样,中间一张黑漆桌子,四圈儿都是高板凳。
  只有三间上房没有隔断,三面都是长案,长案后面坐着不算老的行老,都是女子,行老们身后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大柜子,这会儿这些柜子都还是空的。
  陆嫂子和一个穿着锦衣的山西商人进了上房,陆嫂子把一份契书递给迎着他们站起来的中年行老,行老一目十行看过,笑道:“您两位这是大生意,光投一笔就超过封顶线了,行里收一两银子。”
  旁边的行老开了柜子,取了两张定制的空白契书过来,磨墨提笔,写好了两份契书。
  “这一两银子我出吧,陆东家,这细布这价你可想好了。”山西商人摸出块一两的小银饼子递个行老,看向陆嫂子,再次确认。
  陆嫂子给他的细布价低的吓人。
  “马东家放心,这都是经过行里的,咱们这细布行的会长可是李夫人,谁敢不守规矩?您放心。”陆嫂子提着心看着眼看就要写完的契书。
  行老写好契书,递给两人看过,将印泥拿过来,两人按了手印,经手的两个行老签名画押,盖了印,山西商人将定银银票递给行老,行老验证过,转手递给陆嫂子。
  陆嫂子接过,仔细看了看,细细折好拢进袖筒里,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陆东家,细布得按时交货,还有,咱们这桩生意可是细布。三成素布,三成素布提花,四成新样彩布,可不能错了。”山西商人不放心的再次重复。
  “您放心,我还想长长远远的做您的生意呢,您尽管放心。”陆嫂子捏着袖子,再次保证了,客气的谢了两位行老,从细布行出来,坐到独轮车上,何老实推着,急急忙忙往家赶。
  “去昆山县。”走没多远,陆嫂子突然和何老实喊了句。
  “都这个时候了,到昆山县都得半夜了,再急也不急这半天一天的……”
  “怎么不急这半天一天的?你推着车回去,我叫辆车……”陆嫂子从独轮车上跳下来。
  “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怎么行?你坐车,我推车跟着。”何老实道。
  “要不你把独轮车找个地方放一放,咱们干脆叫辆骡车,让他跑起来,也就人定前后就能到了。”陆嫂子提议道。
  “行吧。”何老实勉强答应了,找了家相熟的脚店放好独轮车,陆嫂子已经挑好了两匹健骡拉的车,两人上了车,车夫吆喝着,两匹健骡脚步轻快的跑起来。
  平江细布行后面还有一进,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小院,西边的小院是李金珠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
  小院一间后罩房做了仓库,两间西厢房没有隔断,临窗的榻上坐着李金珠和李小囡。
  “这会儿北边已经冷得很了,说是二阿姐和二姐夫都生了冻疮,邵先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给周先生写了信,问是不是不要再往北了,周先生就把信拿给我看了。”
  李金珠纳着鞋底,凝神听李小囡说话。
  “我就让周先生回信说,一是让二阿姐和二姐夫置办几件上好的毛皮衣裳,二是找大夫开个方子,治冻疮还是有法子的,三是换辆车,车上要暖和。我还拿了一千两银票子,让周先生和信一起递过去。”
  “听那些北边来的行商说,北地天寒地冻的时候,路上难走得很,也苦得很,怎么还让他们往北去?”李金珠看着李小囡问道。
  “是邵先生觉得苦,二阿姐和二姐夫都没觉得苦,要是我让周先生回信赞同邵先生,那邵先生肯定会拿着周先生的信,想方设法的让二阿姐和二姐夫掉头回来,那就不好了。”李小囡道。
  “嗯,我就是想着……”李金珠的话没说下去。
  她就是想着玉珠那红肿裂开的手,不停的渗着血,一想起来就心疼难受。
  “二阿姐现在又不用像从前那样干活,就算起了冻疮,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李小囡安慰道。
  世子说明年春天北边就要用兵了,这一打起来就是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二姐夫这一趟北上之后回来,秋闱春闱顺利的话,这一科的人出来,很多人都要用到这场战事中,那走过这一趟和没走这一趟就大不一样了。
  用兵的事只能是她和世子说说,这个打算也只能放在她一个人心里。
  “你是怕你二阿姐二姐夫扛不住邵先生,不用担心,你二阿姐主意定得很,你二姐夫也是个有主意的。”李金珠自觉明白了李小囡的用意,宽慰李小囡道。
  “他们俩经历的事儿太少,我是怕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都不是大事,不说这个了,听说尹嫂子卖了好些细布了?”李小囡岔开话题。
  “嗯,她利害的不得了,一记头就把细布的价儿拉到低了,前儿还跟那位刘当家吵起来了,说刘当家要是不能把纱线价儿降下来,她就要自己纺纱线了。”李金珠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梅姐说他们家分家了?”李小囡岔话八卦。
  “分了,分得挺公道的,她公婆现跟着她一家过,她现在心气儿平和了,她娘家那个过继的弟弟过来过几回,她说她想开了,世道的事,不能光怪她父母,更怪不到她那个过继的弟弟头上。”
  李金珠和李小囡闲话。
  “大阿姐,你这个会长不能总在这儿纳鞋底,你得做点儿什么吧。”李小囡看着李金珠手里的鞋底。
  “都好好儿的,我做什么?尹嫂子说,我跟那大户人家门口的石头狮子一样,压阵用的。”李金珠淡然道,“你该回去了吧?再不回去,世子爷要找过来了。”
  “他没在家,到海上打仗去了,我今天要跟大阿姐一起吃晚饭。”李小囡嘿嘿笑道。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梅姐学了好几样新菜,让她做给你吃。”李金珠收起针线,和李小囡一起出门上车。
  第357章 威风
  顾砚在别业二门内下了马,将马鞭抛向还在下马的石滾,大步流星直奔进去。
  二门内当值的婆子追不上顾砚,小厮一路小跑却不敢冲到顾砚前面,等顾砚冲进正院时,一声’世子爷回来了’是在顾砚身后传进去的。
  李小囡正和晚晴、雨亭三个人正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头抵头,对着散放了满桌子的大小木块,拼一个极其复杂的鲁班锁,阿武站在炕前,伸出脖子从雨亭身后看。
  听到一句’世子爷回来了’,晚晴反应最快,伸胳膊就把满桌子的木块撸到炕上,急慌无比的往炕桌下藏。
  李小囡瞪着快到出奇的晚晴,等晚晴把炕桌撸干净了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干嘛?”
  “你家世子妃问得对,你这是干嘛?”顾砚站在窗外,伸头往里看着道。
  顾砚一句话把一圈儿的人都吓了一跳。
  雨亭连滚带爬往炕下滚,跑出两步才想起来鞋没穿,晚晴坐在最里面,跑是来不及了,直接原地跪的笔直。阿武左看右看,他该怎么办?夺门而逃?
  李小囡从跪的笔直的晚晴,看到手忙脚乱穿鞋的雨亭,再看到背着手原地转圈的阿武,惊叹不已,“你是怎么让她们这么怕你的?你也没做什么啊?”
  “爷我几天没在家,你就规矩都忘光了是吧?她们没规矩,都是因为你先带头乱了规矩!”顾砚一边说一边转到门进屋,点着晚晴,“扣……”
  “她的月钱都扣到后年了。”李小囡提醒顾砚。
  “这院里晚晴统总,由你辅助晚晴是吧?你看着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一声不吭,还跟着变本加厉,扣一年月钱。还有你!”顾砚从雨亭点向阿武,“你的差使是什么?看热闹?你也扣半年月钱!
  “都出去吧!”
  顾砚一挥手,晚晴急忙从炕上下来,拖着鞋转个身,躬身退出去。
  “你大败仗啦?”李小囡一边把被晚晴堆到炕桌下面的木块一个个拿上炕桌,一边问道。
  “打什么败仗?大胜!我亲自出马,怎么可能吃败仗。”顾砚神采飞扬。
  “打胜仗该派赏钱,哪有像你这样挨个扣月钱的?”李小囡拿了十来个,低头看了看,太多了,算了不拿了。
  “你不是问我怎么让她们怕么?”顾砚笑眯眯道。
  “你每次打了胜仗都这么高兴吗?”李小囡欠身往前,仔细看顾砚。
  “回来了,看到了你,路上还想着你会不会在扬州,在昆山,我回家扑个空,你是在家等我的吧?心有灵犀?”顾砚欠身往前,和李小囡对着看。
  “是刘当家让人递信过来,说你这几天就该回来了,我就没出去,你不但打了胜仗,还发了笔财是吧?”李小囡揪着顾砚的衣袖闻了闻。
  “从临海镇一路快马赶回来的,一身的汗,歇一会儿,说说话再去洗漱。你怎么知道我发了笔财?刘静亭告诉你的?”顾砚抓了个靠枕过来,和李小囡并肩坐着,伸出胳膊圈在李小囡肩上。
  “不是,你走了之后,我常去细布行找大阿姐,阿武和雨亭在细布行听到的闲话,说是之前好些家丝绸行的货被劫掠一空。”李小囡答道。
  “嗯,望乡湾堆满了绸缎金银,我们一路往南,抄了他们几处据点仓库,都给福建水军了,够他们打几条大船了。”顾砚笑道。
  “有人找到大阿姐,说是让大阿姐牵个头,劳军犒师,感谢杨将军和你剿平匪患,夺回财物什么的,我跟何老掌柜说了,让他留心。”李小囡在顾砚胸前拍了拍。
  “这次剿匪的实际战果,我写了份密折递进京城了,明折用的福建水军的名义,小五大哥杨启盛写的,那些财货被海匪焚毁了。”顾砚嘿笑了一声,“两家海税司的收益分别支撑福建水军和北地大军,他们偷逃税银的时候,想过帝国要是没有军费会怎么样吗?哼!”
  “我在大阿姐那里说话时,哥哥去过两趟,都是府学请他过来的,两次都是府学的学生银钱困顿,一个是父亲病故,母亲病倒,家贫不能支应丧事,一个是自己病重,没钱治病,家里老母妻儿生活无着。”
  李小囡看着顾砚。
  “他们叫哥哥过去,肯定不是为了让哥哥拿一份份子钱,要么,他们想要哥哥牵头承担这些费用,要么,就是想把他们要说给你听的话说给哥哥,我就仔细问了哥哥。
  “他们确实说了好些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些话,总结下来就一条,府学艰难,各个学会学社艰难,士子们生活艰难。只说艰难,没说别的,不知道是他们不知道别的,还是谨慎不肯说。”
  “江南富庶,文风浓厚,这些士子,收几个学生就足够养家,就算丝绸行没有半文钱的资助,江南的士子也比北方日子好过的太多了!”顾砚皱起眉头。
  李小囡叹气:“人都是往上看,往上比,经历过从前的好日子,现在的日子就是艰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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