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了,你才刚刚苏醒,先回房去休息吧,柏先生语气慈爱,关于你的病情,我一会儿问安德斯也是一样。
  有了他发话,其余三人都识趣的不再说话,柯岚倒是有心逗留,奈何她也清楚自己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边缘,若是再刺激下去,恐怕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于是她在几人的目送下走出了控制中心,等门一关上便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不止。远离柏先生之后,柯岚能够明显感觉到精神上的躁动平息了不少,可那种理智全无的疯狂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迫使她抬手猛地搓了一把脸。
  不如在这等安德斯出来,暴打他一顿逼问房间位置好了。
  这么想着,柯岚扶着墙壁慢悠悠的走着,作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然后闪进了走廊的拐角里,四下确认好已经走出监控器范围后才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才刚出了一半,就被她又给咽了口气。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名男子正不怀疑好意的盯着她瞧,吸顶灯的光线带着钨丝老旧后特有的昏黄,但也足以柯岚看清对方惨白的肤色和饿狼一般的眼睛。
  她记得,安德斯说他叫做李槐,与这具身体的主人相当不对付。
  槐,木中藏鬼,这个人光是名字就透出了冲天的煞气。
  真狼狈啊,柯澜。李槐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现在的你就是条丧家犬,只能抱着被施舍的肉骨头哀哀鸣叫。
  屋漏偏逢连夜雨,柯岚抄手靠在墙上,没有接话。
  怎么?高贵的柯少爷不屑于与我这样的小人物对话?见她如此,李槐变本加厉,他干脆直接走了过来,一把揪起了柯岚的衣领,先生对你好只是因为他重情义,依我看,像你这样连块地盘都抢不下来的废物就只配剁碎了喂狗。
  他的声调并不高,音节也拖得很长,只是语气阴森至极,仿佛要将眼前人扒皮啃骨。柯岚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部,她的眼前一块白一块黑,耳朵里充斥着隆隆的耳鸣声,没等她缓过劲,身体已经自发动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抓住对方的手腕再反手一扭,双方之间的优劣势在瞬间逆转,柯岚一只手按住李槐的手腕将他抵在墙上,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听到自己说道,声线里带着点漫不经心,把我惹恼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呸!李槐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老子就是看不上你这副自视甚高的样子!
  说完他曲腿向后一踢,扭身一转从衣袖里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趁着柯岚后退回避,握紧匕首直取她的心口!然而,尖利的刀刃并没有如预想般刺入青年的胸膛,李槐动作仅仅做到一半,单刃就被对方用一只手稳稳的接在了半空。
  灯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匕首与修剪齐整、骨节分明的手指,葱白般的指肚按在平滑的刀刃上,淡淡的粉色弥漫在半圆形的指甲之下,抛开其中暗藏的杀机不谈,这副画面倒是称得上赏心悦目。
  这么容易恼羞成怒?柯岚玩味的说道,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闭嘴!李槐低吼一声,反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晃,挣脱了束缚后再次对着他刺去。
  这一回,柯岚没有动,就在刀尖距离他的右眼只有一厘米时,一声呵斥突然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住手!
  二人同时回头,就见陪伴在柏先生左右的阴柔青年不知何时走出了控制中心,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俩。
  柯岚与李槐对视一眼,同时松手后退。见二人分开,阴柔青年两三步挡在了柯岚的前面,语气强硬的对着李槐说道:干部私下内斗可是犯了父亲的大忌,你不要命了吗?
  我呸!李槐啐了一口,陈笠,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整个东区都是睁眼瞎吗?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脏事?要不要我去一件一件说给先生听?
  陈笠脸色顿时一沉,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狠意,信口雌黄可没法帮你走更远,李槐。
  你这是在威胁老子?
  李槐乐了,他将手中紧握的匕首递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来回舔舐,像是贪婪的豺狼,对着嘴里叼住的肉骨头依依不舍。
  行吧,现在你们两个哦对,还你有的宝贝妹妹你们三个都是柏先生的心头肉,我比不过。但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花无百日红,总有风水轮流转的那天,到时候你可别跪下来求老子。
  说完他把匕首归回原处,冷笑着走开了。
  呼李槐一走,陈笠立马就松了一口气,他扭头对青年抱怨道,都怪你,惹什么不好,非要去惹那个疯子。
  柯岚想辩解是李槐主动找的茬,可还没开口就眼前一花,整个人向旁边跌去,全靠中途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才没倒在地上。
  阿澜!陈笠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既然你伤还没好,就别逞能了,我送你回房间去。
  身体自发行动的时候还浑然不觉,等柯岚重获控制权便立即被撕裂的伤口给疼了个眼冒金星,她只好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到了陈笠身上,由他带着一步步向前走。
  柯澜的房间位于环形走廊的另一头,门口也设有指纹锁,解开门禁就可以进入里面的套房,客厅、卧室乃至卫生间都一应俱全。
  陈笠扶着柯岚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嘴里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惜她耳鸣的太厉害,是半句都没听清。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她才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进入卫生间,蹲在掀开的马桶前,干呕了起来。然而这具一直没有进食的身体胃袋里空空如也,无论她怎么张嘴也只是徒劳。
  扶着马桶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柯岚看着镜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那是一张透着诡异的脸庞,面色如纸、嘴角下垂,偏偏那双眼睛正一点一点的弯了起来,仿佛正在开怀大笑。
  他还在这里。
  那个叫做柯澜的男人还在这具身体里。
  被疼痛麻痹的神经重新活跃起来,柯岚察觉到了恐惧的降临,在一刻,她终于想起了安德斯曾经的话:
  柯澜原本只是找我治一些皮外伤,后来我发现他的情绪经常会在亢奋与抑郁之间转换,于是我们的治疗深入到了精神层面,我确诊他为双相情绪障碍,也就是躁郁症。
  那他现在是在发病?
  --------------------
  第6章
  柯岚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梦中的她坐在堆在一起的废弃报纸壳上,正在用小刀雕刻着一小节拇指大的木根,手法熟练而专注。先是去掉木根上的死皮和枝节,然后她放下小刀,拿起放在脚边的笔在抛光的木料上仔细的绘制起来,从流畅的线条来看,似乎是一个小巧的勺子。
  柯岚!
  有人在不远处呼唤,她扭过身,就看到一名穿着简单牛仔裤和t恤的青年正向自己跑过来。就在他停下脚步坐到纸壳上的刹那,柯岚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发现自己正站在青年的侧面,而坐在原地雕刻着木根的哪里是她,分明就是看上去年轻一些的柯澜!
  不知名的青年坐下后先喘了会儿气,拿起柯澜脚边放着的水壶,拧开瓶盖毫不客气的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才小声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民兵团人手短缺,近期就会招揽新人,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报名,准能够选上。
  柯澜继续低着头描画,没有说话。
  于是等不到他反应的青年干脆用肩膀撞了撞他,撞的柯澜手中的笔一偏,拉出了一条又斜又长的横线。
  我也帮你打听了乐队的招募,青年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关注这个角落,就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八度,你的消息没错,东区确实在招小提琴手,现在这个世道,能养得起乐团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柯澜这回终于给了他点反应,只见他盯着画歪的横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然后把笔和木根都放到地上。
  没有去再见自己闯的祸,青年继续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小提琴拉得好,但咱们现在都在民兵团下做事,东西二区又针锋相对,就算你自己能偷渡过去,你还在西区的爸妈怎么办?
  提到对方提到了自己的父母,柯澜的表情才生动了起来。他先是舒展了一下蜷缩的双腿,然后躬身向前,将上半身撑在支起的长腿上,双手交叉立于眼前,显然是陷入了思考。
  云照,他唤道,西区的郭振天和东区的柏思流你看好哪一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