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哦,对。
  眼下正好有一个柏思流的预定下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将后者调离营地,绝对是利大于弊。
  于是林锐跟着柯岚来到了负二层通往负一层的楼道口,看上去心满意足。
  负一层有超市、饭店、零零碎碎的小吃店,还有一小片珠宝首饰。
  心情一好,林锐也愿意尽一尽讲解的义务。
  超市在东边,我们顺着这里上去,应该是在正好相反的西端,都是珠宝柜台不过,我们有耐心也有空闲,走到超市只是时间问题。
  你当我傻吗?
  柯岚冷眼看着他表演。
  这间超市是柏思流的命根子,谁动谁死。这人不会是把她当作向上司邀功的工具,打算哄骗她自投罗网吧?
  林锐是因为杀死安德斯母亲才逃亡东区的,甚至因为怕被认出,至死都不肯踏足一步。这足以说明西区就是案发现场。
  然而如今的西区并没有符合安德斯和他母亲这个描述的人物。
  就像她和柯澜截然不同的人生,现世与瀛洲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如果林锐杀死安德斯母亲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不在未来,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里没有安德斯。
  想起那个令人头疼的混血医生,柯岚为世界意志点了个赞。
  经过了一天一夜,通往一层的扶梯被寒气冻的梆梆硬,但也方便了二人向上攀爬。
  柯岚裹紧了外套,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着扶手,吭哧吭哧的爬上扶梯顶端,走入了雪窟一般的负一层。
  没有亮灯也没有空调,负一层的现状从侧面应证了她对柏思流特意卖好的猜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珠宝柜台。
  林锐在这方面倒是没撒谎。
  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跟着柯岚后面爬上扶梯,男人发出了一声感叹,仅仅是地下一层都让我觉得冷到了骨缝里,恐怕外面已经是能冻掉四肢的温度了吧?
  紧了紧手套的收口,柯岚又把外套拉链向上抬了抬。
  明明是二人世界也一言不发吗?
  她听到林锐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道,像是一条毒蛇一边嘶嘶吐信,一边向尖利的獠牙注入毒液。
  在我面前还要坚持那可笑的伪装吗?你声带一点问题也没有吧?
  被他看穿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柯岚立马想远离林锐,却被后者一把抓住肩膀,狠狠的掼到了附近的珠宝柜台上。
  柜台的尖角抵在后腰,脑子因疼痛空白了一秒,柯岚刚用手止住了身体下滑的趋势,就被身前的男人拎着衣领又掼了一次!
  枉我兴致冲冲的想跟你叙旧,还不得不跟那群傻瓜浪费口舌,结果你好像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啊,柯岚。
  林锐的声音里掺进了冰渣,甚至比负一层的空气更冷。
  你可真该死。
  第37章
  你可真该死。
  在林锐如此宣告之后, 柯岚浑身像是被按下了电流开关。在最初的眼冒金星之后,她抬手抓住了男人钳制自己的手臂,指甲陷进了对方的肉里。
  哦。林锐用热情到恶心的语调说道,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
  托你的福。她冷静的说道。
  柯岚确实不认识林锐,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可她认识他的说话方式。
  正确来说, 是认识他说的那句话。
  开头重音,中部拖长, 尾部放轻。
  你可、真、该死。
  她可真是太熟悉这句话了。
  一个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多久的代价?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生?
  对于柯岚而言,负罪感会判她无期徒刑。
  他们把你放出来了。
  她注视着林锐瘦削到凹陷的脸颊,那里的肌肉正在以诡异的频率扭动抽搐,使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跟扭曲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 少管所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不过小孩子嘛, 只要假装知错了,总会被大人们原谅的。
  林锐嘴角扯出了一弧度, 与假模假式的微笑不同,这个笑容带着野兽般的狰狞。
  他们会一边说着他还是个孩子呀, 一边纵虎归山,指望着真情教育能扭转我的恶劣本性。
  说真的,当他们说我还有未来的时候,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呢。
  听着对方嘲弄的话语,柯岚的思绪跟着回到了十年之前, 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蝉鸣的夏天。
  还有那个充满了各色过火言论的匿名聊天群。
  这个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能满不在乎的杀死自己的同类, 并以此取乐。
  感情冷漠症、反社会人格、无爱症,病症的名字五花八门, 最终却都能归结到对生命和情感的漠视。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不过要柯岚刨析自己的话,她会说那不过就是中二病发作而已。
  柯岚的问题始于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放学。
  熟悉的时间、熟悉的道路,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小区的门禁坏掉了。门卫不知去向,她不得不用手臂穿过卸掉电子锁后露出来的门洞,反手拉开门后的插销,放自己进去。
  组成小区门是两层层薄薄的铁片,刚把手臂伸进去的她还不知道,门洞四边远比想象中更为锋利。
  锋利的铁片轻而易举的滑坡了少女娇嫩的皮肤,等柯岚打开大门,雪白的小臂上血流涌注。
  而她只是瞥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继续往家里走,当她用钥匙打开家门,血珠噼里啪啦的砸落在自家地毯上,把出来迎她的老妈吓的面色发白。
  十四岁的柯岚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只是稍显木然的看着母亲为自己包扎止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任凭血流下去可不太妙。
  作为对她漠视的惩罚,伤口很深,深到在她手臂留下了永恒的伤疤,那是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两道杠。
  但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真正让她烦心的是事后的连锁反应,不仅老妈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连老爸都抽冷子仔细观察她一会儿。
  柯岚对于父母过度的关注不胜其烦,可也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这就是她进入匿名聊天群的契机。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的话,那个群里真的是充斥着各色一言难尽的发言,每一个有过火言论的熊孩子都值得吊起来用心抽上一顿。
  但一堆中二病里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真正的危险分子,比如主动跟她搭话的木木。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从盒子里钻出来的猫咪,配上可爱的昵称,让柯岚在很长时间里都认为跟自己聊天的是个女孩。
  木木说柯岚与那群咋咋唬唬的小鬼不一样,是跳出盒子的猫,是自己真正的同类,并亲切的称呼她为搭档。
  她们聊的很深入。
  木木总是不厌其烦的对她描述同楼层的一位独居老人,记录着对方的出行规律。
  直到有一天,对方这么说道:
  她没有孩子,丈夫也死了,但是每天都会去社区食堂吃饭,也会在下午6点时在花园里散步。
  木木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
  目标生活太规律也有点麻烦,如果她长期不出现,社工和邻居也会起疑的,我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
  让她生个病?柯岚开玩笑般回道。
  对!就这么办吧。木木很快回复了她,你果然是我的好搭档。
  类似的对话在群里每天都要出现无数次,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却是零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口头发泄而已。
  柯岚意识到木木不同,是在看到对方消失了两个月后发来的信息时。
  我成功了,她摔断了腿,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了。
  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柯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阅读那句话,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了回复:你为什么要盯上她?
  因为她年迈体衰还独居。对方回的很快,总要选一个难度低的练练手。
  练什么手?
  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有了这个开头,木木开始每天都与她探讨自己的计划。其实柯岚几乎不会给她提出建议,但对方似乎只是想与人分享,并不在乎她是否能提供帮助。
  看着原本只是一个妄想的计划越来越翔实和细致,柯澜感到了恐惧,明明对自己的生死都感到漠然,却对木木兴致勃勃的狩猎计划产生了恐惧。
  她和对方是不一样的。
  柯岚确认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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