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慈悲 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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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神医离开后太后在软榻上呆坐了许久,直到女官不放心,上前看她,她才缓缓回神。
回神后,太后看向眼前的女官,
“你说,若我和阿朝要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阿朝会给吗?”
女官垂下头:“旁人奴婢不知,但如果是王爷,只要太后娘娘要,王爷必然都会给的。”
太后眼神飘忽:“是吗?”
太后怔着神,一个宫女不管不顾贸贸然冲了进来:“太后娘娘,圣上,圣上吐血了……”
太后惊起,下榻就要出殿。走到一半,太后顿住脚步。
“传王爷进宫!”
宫外,长公主府内,还不知明丰
帝吐血的陈朝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而那不速之客正是他夫人的二堂哥:任和郎。
回京后陈朝还没见过任何任家人。他没护住她,见到任家人,他难掩心中心虚和愧疚。
如今听到侍卫来报,说任和郎来了,陈朝就知道,大概率是魏棕没有把住自己的嘴。
果然,任和郎进来时板着脸,面色不佳。陈朝上回见任和郎这般脸色,还是他和他夫人冷战,让哥儿发热,任和郎来为他们母子出气那回。
上回可以说是夫妻矛盾,可这回,确实是他这个做夫君的失责。陈朝无法为自己辩解,也不欲辩解。
任和郎大步迈来,有力的步伐在看到陈朝那张疲惫的面庞时止住了。魏棕的话尤在耳边,任和郎站在原地,粗喘了两口气,压住了心中怒火。
见任和郎站在书房中间就停住了脚步未再上前,陈朝主动从书案走出。
“魏棕告诉你了?”
任和郎站在原地,抿着唇,僵硬着点了点头。
陈朝揉揉眉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任和郎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变得扭曲:“王爷,我知道嘉儿这次失踪怪不到你头上,是她自己要贸然进京,但是七日了。嘉儿失踪了七日,这七日,谁都不知道嘉儿发生了什么。即便她全须全尾回来,她的名节也毁了。作为她的夫君,你能全然不在意这件事吗?”
任和郎的声音冷酷,也径直戳破了陈朝这几日一直不敢想的问题。
陈朝赤着眼直视任和郎:“我不在意!”
陈朝说的是不在意,而不是不可能。
这七日,没有人给他送任何信,不管是威胁信还是试图交换什么的信,通通都没有。那抓走她的人,到底意欲何为。是想折辱他吗?
如果是为了折辱他,有什么比通过折辱他的夫人这种方式来的更好。
陈朝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每次这种念头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嗜血的杀意。
陈朝双眸赤红,任和郎对着那双赤红双眸,可以清楚看到眼眸底下满满的血丝,那么多的血丝,也不知是几夜未眠熬出来的。
任和郎张张嘴刚想说话,房门被叩响了。
房中的二人齐齐向房门看去。
陈朝:“稍等。”
这几日,会来书房敲门的,除了负责搜索任兰嘉下落的暗卫,只剩下了照顾让哥儿的素念,而这二者,眼下都是陈朝最在意的。
抛下任和郎,陈朝向房门走去。拉开门,门外并非暗卫,也不是素念,而是负责值守府门的侍卫。
侍卫知道屋内还有人,便凑到陈朝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朝在听到侍卫低语后变了脸色,听完侍卫的话,陈朝直起身,
“备马。”
叮嘱完侍卫,陈朝转过身子。
“太后有急事寻我,我进宫一趟。迟些,迟些我去任府寻你。”
陈朝说罢就要走,任和郎唤住了他。
“让哥儿呢?我去看看让哥儿,顺道在府里等着王爷回来。”
这几日,陈朝不管去哪都会带着让哥儿。他去金吾卫,让哥儿便呆在衙房里,他去宫中,让哥儿便呆在偏殿里。这回进宫,他本也打算带上让哥儿的。
提到让哥儿,任和郎的本不善的面容柔和下来。看着任和郎和他夫人有几分相似的温润面庞,陈朝一怔,随后改变了带让哥儿一同进宫的念头。
“让哥儿在午睡,我让小厮带你去。我回来之前,劳烦你留在府里照看让哥儿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这正是任和郎来的目的。魏棕找他,不只是和他说了任兰嘉失踪那么简单。
陈朝走了,任和郎也在小厮的带领下朝着内院走去。
院子还是那处院子,只不过少了那个会对他温婉一笑,叫他二哥哥的女郎。
任和郎进院,听到动静的素念走了出来。素念手中空空,任和郎走到她面前。
“让哥儿呢?”
素念看到突然出现的任和郎也有些茫然:“二公子,您怎么来了?小世子还在睡呢。”
任和郎颔首:“我去看让哥儿,你去收拾些让哥儿的衣物。”
素念:“收拾小世子的衣物?二公子要带小世子去何处?王爷知晓吗?”
任和郎肃着脸:“先去收拾。”
素念印象中的二公子,一向温和有礼,如今陡然见到二公子冷脸,素念也有些怵。但怵归怵,素念还是坚持原则。
“二公子,没有王爷的命令,我不能让您带小世子走。”
任和郎冷笑一声:“嘉儿不在,你倒是听他的话。他要拿你小主子的命去换宫中那位的,这样,你也要听他的话吗?”
素念脸色瞬间煞白,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任和郎,换来了一对冰冷不似玩笑的双眸。
素念板着脸:“我这就去收拾。二公子,你去抱小世子吧。出府的事,你不必担忧,我会想法子让你和小世子出府的。”
一向大大咧咧的素念,面上露出了决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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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素念转身进了屋,府外,陈朝骑上了侍卫准备的快马一路朝着皇宫驰去。到了宫门,陈朝未曾下马,径直控马朝着紫宸殿去。
紫宸殿外,数道高大的身影持枪而立,陈朝翻身下马,立在禁军中的魏棕迎了上来。
陈朝:“圣上如何了?”
陈朝边问话边往内走,刚走两步,魏棕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禁锢在原地。陈朝蹙着眉转头,对上了魏棕严肃的面庞。
魏棕:“我有话与你说。”
魏棕甚少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陈朝从魏棕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环视一圈,带头往一个隐蔽角落去。
魏棕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角落站定。
陈朝:“你说吧。”
魏棕:“我与你也不拐弯抹角了,方才圣上吐血后,太医把过脉了,都说圣上的脉象更弱了。太医虽没明说,但所有人都清楚,圣上再这样下去,只怕时日无多。你做好准备了吗?”
魏棕所说的准备和那日太医令所说的准备是同一个意思。
陈朝皱着眉,魏棕继续道:“这天下,不能再乱了,当年你和三妹妹定下亲事,不就是为了防这么一日吗?我说的也许很直白,但我希望你真的早些做好准备。圣上已然如此,让哥儿不能再有失了。”
最后一句话,魏棕说的意味深长。只可惜,眼下的陈朝心里牵挂着明丰帝,没有听出魏棕的语气变化。
语气变化陈朝虽没察觉到,但魏棕的话他听进去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魏棕想说的说完了,他扭头:“走吧,我和你一同进殿。”
偌大的紫宸内,飘着苦闷的药味,宽大的床榻上,明丰帝依旧安静平躺着,身上各处包括头顶都扎了针。而床榻一侧,太后正端坐着怔怔看着扎满针的明丰帝。
“阿姐。”
太后缓缓抬头,眼神中满是空洞。
“阿朝,你来了啊。”
陈朝点点头:“嗯。太医呢?都去哪了?”
太后:“他们要商讨子山的病情,我怕他们吵着子山,便让他们去偏殿了。”话到一半,太后转头扫向殿内侍奉的内侍和宫女。“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内侍和宫女依命纷纷退下,太后看向陈朝。
“阿朝,我有话同你说。”
今日,每人都有话同陈朝说,而且每个人都神情严肃。陈朝立在太后面前。
“阿姐有何话?”
太后站起身,带着陈朝从不远处的窗杦走去。走到窗边,太后把窗推开了一道缝。风顺着窗缝吹进,太后神思也清明了几分。
“阿朝,今早,那神医来寻我了,他说自己有法子救子山。”
陈朝心下一动,可很快他皱了眉:“既然那神医都说有法子救子山了,阿姐怎还如此忧愁。救子山的法子很难吗?是缺药材,还是缺什么?只要是能救子山的,再难我也立马让
人去寻来。”
太后幽幽抬头:“阿朝,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朝颔首:“自然是真的。”
太后:“如果说缺的药是让哥儿的心头血呢?”
陈朝猛然顿住,眼眸缓缓下沉。布满血丝的眼眸盯着太后,有不解,也有不可思议。
“阿姐,你说什么?”
太后抿了抿嘴,声音干哑道:“我说,缺的药正是让哥儿的心头血。神医说有一种蛊虫,能引出子山体内的毒,但那蛊虫需要用血脉相连的至亲的心头血滋养。”
陈朝沉着脸:“即是至亲,阿姐和我的不行吗?”
太后苦涩摇头:“神医刚提出这法子,我就说用我的心头血了。可神医说,你和我的都不行,只能用让哥儿的。阿朝,我知道让哥儿还小,我本也不愿,可子山……如今只有这法子能保他性命了。我问过了,取心头血至多虚弱一两年,往后好好将养会与常人无异的。阿朝,阿姐实在是没法子了。”
说着说着,太后脸上涌出泪来。
看着太后的泪脸,陈朝怔住了。太后见陈朝不说话,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阿朝,就算阿姐求你了。”
让哥儿……
陈朝脑中浮现了让哥儿咧嘴笑的小肉脸,也浮现了瘦瘦小小的明丰帝抓着他的衣摆喊他舅舅的模样。最后浮现在陈朝脑中是她的那张冷脸,她冷着脸,睨眼看他说:“让哥儿如今不记事,记事了知道你偏心又会怎么看你这个父亲。”
张张人脸在脑中交织,陈朝看向眼前泪流满面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