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总又咋了 第28节
今天也准时下班,大家都十分珍惜,毕竟这个项目一上,不加班的日子就又难得了。梁璋关掉显示器以后去茶水间坐了一会儿。
茶水间灯光冷白,杯沿上褐色的水渍被照得发蓝。梁璋坐在边缘,眼神盯着会议室面向走廊的玻璃门反光,影影绰绰陆续有下班的人走过。大概五分钟,一道他熟悉的身影走来。
最近天气短暂回暖,徐培因是个每天都注意天气预报的人,热一点便穿短一些,今天只穿了件深色的派克服,围着条兔毛围巾。他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平直,显然是冲着下班,并不往茶水间这个方向瞟。梁璋等他人影越过自己的视线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走几步,伸手一把握住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手臂。
徐培因猝不及防被抓住,整个人都僵一下,转头看到是梁璋,便瞪着他问:“什么事?”他没被抓住的手还在摸心口,又让梁璋无言带着往茶水间里面走,只好到隔间里坐下。
茶水间还坐着几个吃外卖的同事,徐培因四下扫了一眼,对这种局面很警觉的样子。“要干嘛啊?”
梁璋没说话,在手机备忘录打了字给他看:还你保温桶,今晚要见面。
徐培因愣住了,接着站起来要走,用口型骂他“疯了”:“你感冒还没好。”他知道这是梁璋管他要做。
只是他没走出去,就又让梁璋拽住衣服了。梁璋把口罩拉到下巴,仰着脸说:“已经好了,你怕传染吗?”他把自己手边的马克杯推到徐培因面前,杯子里的药被推得摇晃,“你喝一杯,预防一下就好了。”
徐培因低头看着马克杯,药还是热的冒着白气,他半晌没有动。
梁璋推一推他,催促:“快点,要下班了。”
“……”
徐培因的手在杯旁上轻轻动了动,手指的弧度很僵硬似的,最终还是抓住了杯把送到唇边。杯底离开桌面时发出了一点轻微的磕碰声,他很紧张似的抖了一下,才小口小口抿着喝下去。药是有点烫的。
梁璋盯着他,慢吞吞喝完大半杯,总算仰起脖子,喉结滚着喝干净了。
也有一点苦,徐培因那副神情仿佛谁逼迫他似的。但实际没有,药是他自己喝的,梁璋只是等他喝完接过杯子检查,然后笑着说:“好,我洗一下杯子再走。”
第39章
梁璋比徐培因开车开得快一些,因此提前到达他家楼下。他站到徐培因的停车位旁边,靠着门前的景观树等人。
天黑得彻底,虽有路灯,但树荫遮蔽下确实很难发现这里站着个人。梁璋等了几分钟,徐培因的奔驰规规矩矩停进车位。他看着车熄火,前排车门响了下,便走过来伸手摁住车门,“砰”一声合上门缝。徐培因解了一半的安全带没拿稳飞快弹回去,他前排的玻璃膜明显比后排隐私度低一些,梁璋看得清一些,培因哥抬头看车窗外发现是梁璋,口型立刻骂了句脏话。
梁璋自然以德报怨,咧着牙冲他笑,然后在培因哥再次推车门时又摁住合上。他堵得严严实实,徐培因侧身试了几次车门都纹丝不动,终于放弃挣扎,抿着唇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瞪他。车窗降下来,他脸上已经挂了层薄怒,抱着胳膊问:“你一天要吓我几次?到底要干嘛!”
“还你东西,哥。”梁璋弯下腰撑住车窗框,把拎着的保温桶放到徐培因腿上,“洗干净了。”
徐培因抱着保温桶一副想发作又忍住的样子,梁璋又拉开后排车门直接坐进去,在座位缝隙中戳戳他的后背:“车窗关上吧,风吹着冷。”
“……”徐培因打开车顶灯,扭过头看他,“不上去坐这里干什么?”
梁璋反问他:“这里不行吗?”
如果徐培因想把欲望与爱两者分清楚又做不干脆的话,梁璋可以帮忙,毕竟他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擅长执行任务。人不可以那么贪心,什么都想尝一点却不愿意要全部。
“现在想要,等不到楼上了。”梁璋这么说,“你说我什么都可以提……这里也算你家吧。”
培因哥完全可以拒绝,因为梁璋喜欢他,他可以不遵守任何先前约定的规则。可以求饶,可以盯着他说不想,梁璋当然会放过他,但他也得承认这是在靠着梁璋的喜欢在作弊。他们之间不是那么分明的关系,也是要谈爱的,不然要怎样解释他们在规则外给彼此的特权呢?
徐培因低头盯着汽车中控台,梁璋则看到汽车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害怕是哪种结果。
“……”培因哥张张嘴,叹了口气,抬手把车灯关掉了,“车里又没东西。”
梁璋沉默片刻,把副驾驶的座位往前推。“你过来吧,可以的。”他朝前面伸手,让徐培因抓着他爬到后面来。就算今天比往日温度高,天晚了风也还是很冷的,再下车换到后排没必要,被各类现实或精神方面的因素裹挟着,培因哥还是响应了他的提议。
然而成年男人要越过来还是有些费劲,徐培因一个趔趄几乎是扑到了梁璋身上。梁璋扶稳他抱住,脸埋到他未摘下的兔毛围脖里,能闻到新鲜的香水味道,一定是下班时补喷的。
“等一下……”徐培因把他脑袋推开,解掉围脖丢在前排座位,“别弄脏了。”
梁璋在他背后冷笑,想他还有工夫担心弄脏这里那里的,为什么不服软一下呢?
他其实应该更理智一点,他在ppt里都写的好好的,但梁璋确实不是完人,有些计划无法百分百执行。都怪培因哥,让他尝到一次强硬的甜头,他就没法按部就班求爱了。
“是……动作也要小,不然你的车该晃了是不是?”梁璋摁住徐培因的肩胛骨,他只脱掉了外套蒙在自己头上,后衣摆撩起得不多,堆在腰上几寸。还是大致体面的,徐培因几乎趴在中控台上,梁璋怕他不舒服,把自己的外套也垫上了。刚刚弄出来的东西又用上,培因哥呼吸很快,整个肩胛都起伏着。
梁璋要很冷酷地告诉徐培因,什么是完全不含爱的,但有一点光,他就暂时忘却目的,很没头没脑地摸着培因哥的腰嘀咕:“我的**好像你的尾巴……”他说完这句觉得根本不够冷酷,于是闭紧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徐培因背着的手指碰他手腕,声音从外套下面传来:“疼……”
疼的话应该停下来,梁璋是因为喜欢培因哥才有那么多体谅,不然就让人忍着,疼是很正常的。他调整了下,仍保持沉默,不希望徐培因感受到有什么差别。
会不会哪里难受啊,有没有硌得不舒服,是不是压迫着有点喘不上来气……培因哥可以多求求他,梁璋会很心软的,偏偏对方也一声不吭。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梁璋抽纸擦干净,然后看着徐培因挣扎着自己爬起来,慢慢坐到后排。梁璋没有帮忙,他拉上裤链,捡起台子上自己的外套,等徐培因整理好衣服,拉开了车门。外面刹时灌进一阵冷风,梁璋没有让风吹太久,很快跨步下了车。
他走出去十几米,蹲下来,感觉很难过。这样做过分了,哪怕就是很单纯的身体关系,梁璋作为下属、作为朋友也不该那么对培因哥的,他分明是清楚培因哥不会因此在工作上为难他。要不算了呢?不要逼培因哥了,分不清欲望与爱是人之常情,他之前过得那么不好,贪心一点又怎样呢?梁璋自己也割舍不掉那点爱啊。
身后一直没传来车门的声响,梁璋起身往回走,站在车前犹豫了几秒,车门自己开了。
徐培因开了车门就缩到另一边,惨白着一张脸躲在围脖里不看他。梁璋不安地坐进来,也不敢太挨着他,坐在了座位的另一端。
“……”培因哥在那边呼出一口气,带点鼻音,“回来干嘛?”
梁璋说:“你刚才说疼,我……对不起,很难受吗?”
“一开始难受……后面没事了。”徐培因冷哼一声,“什么都让你干,你还不高兴上了。”他又嘴里低低念了串:“对我咁过分,我真系唔知撞咗乜大彩要同你搅埋一齐,听日都唔想返工……”
梁璋听不懂后半句也知道是骂他的,垂着脑袋不讲话。
徐培因看他一眼就骂:“你喊乜鬼啊,你仲有面喊嘅?”考虑了梁璋听不懂,他又换回普通话,语气变得和缓很多:“你哭什么,别哭了。”
“对不起……”梁璋捂住眼睛往车门上靠,弯着腰哼哼,“我,我因为今天你说我恋爱谈的少生气来着,我也不是……唉,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呜,我不想让你痛。”他感觉指缝间湿漉漉的,确定自己是没出息地真哭了,感到万分丢人,更难过了,“我不想变成金,金尚贤。”
“提他干嘛……”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是都知道?”梁璋吸吸鼻子,“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老推开我,还说让我多谈恋爱。我怎么和别人谈恋爱啊?我现在喜欢你。”
他太冲动了,哪有背对着人告白的,梁璋本来是想非常浪漫的、至少带一束花的告白。今天他都没给培因哥送花。
徐培因深吸一口气:“我——”
梁璋转过来,还捂着眼睛:“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快拒绝我?”
徐培因把他挡着眼睛的手抓下来,大声说:“不行!”梁璋没办法了,只好红着眼睛,亲眼看他拒绝自己。徐培因说:“我不能答应你,抱歉。”
“嗯,知道了。”梁璋眨巴几下眼睛,虽然有准备,这句话他也还是觉得很残忍,很痛。
培因哥又靠回椅背上,他声音很温柔,不是前面生梁璋气的样子了。也是,善良的培因哥总会体谅告白失败人的心情。“你当然很好,但我现在不太好。”他说,“你知道,我今年处在一个很艰难的时期……现在也一样,我就是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好,挺差劲的。”梁璋要插嘴,被他制止了。徐培因坦诚地直视着梁璋的眼睛,他的眼眶也有点红,“在我最累、最狼狈……我人生的低谷时刻,我不会轻易下任何决定的。”
别哭啊,梁璋感到后悔,他不该让培因哥在工作日的时候掉眼泪。
“我理解,哥,但是你真的很好,我觉得你在工作、生活里做的判断都很对,真的。”梁璋诚心这样说。
徐培因摇摇头:“对什么?所有人都认为糟糕的关系,我放不下,蠢到家了。七年,是我目前人生中很长的一段,结束它对我来说需要断臂求生的勇气。”他伸出左手,比划着在小臂上划过一道,看着梁璋笑,“这样,我现在是个残疾人。所以你不要和我谈恋爱,梁璋,七年太长了,我人生中那么长的时间都和他有关,这在下个人的心里要怎么过去?不太干净,你没必要承受这些,你才谈过一次恋爱,再谈就要谈这种有多年前任还视频满天飞的人,不值得。”
梁璋愣住,他看着培因哥一边笑,一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沾湿了白色的兔毛围脖。
“再说,我们要一起工作的。”徐培因拉住他的手,轻轻说,“你把我当成一场艳遇就好了,我们没有结果你才能享受快乐的,一旦你想了未来,就要想我的过去……想了我这七年,你会难过的。”
梁璋现在才是真正难过,他心口揪得厉害,眼泪也流个不停。培因哥在因为自己的过去不自信,他在梁璋眼里已经是顶完美的人了,却说自己是“断臂的残疾人”。不想和认识自己的人谈恋爱,因为这七年不止是徐培因的阴影,知道这件事的人成为他的对象,阴影就会传染过去,多年的前任会是现任心里永远的一根刺,一旦发生争吵这根刺会将两个人都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梁璋怎么敢说自己能完全理解这种痛?他能说分毫不介意徐培因过去的一切吗?他爱的时候培因哥是自己的救世主,不爱的时候会不会骂培因哥骚货、下贱,谁来保证?
他往右靠近徐培因,抱住哥:“你才不是残疾人,徐培因,你都不知道你多好……你是我的维纳斯,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想睡你,我爱你。”
徐培因任他抱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不是杨过啊?”
梁璋抽抽搭搭:“你更像小龙女,哥……”
“行了,你这不是咒我跳断肠崖。”徐培因把他脑袋抬起来,给他擦眼泪,“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别吹风了,热一下冷一下,感冒一直好不了了。”
明明喝过感冒药,他们今晚却没接吻,一开始是因为梁璋在生气,后来是因为梁璋在伤心。
第40章
梁璋微笑和邻居大爷打招呼问候,一开自家门脸就垮下来,换了拖鞋没脱外套拎着一兜子鸡蛋冲进厨房。
他面色凝重,给择菜的金女士看得一愣一愣的:“吹胡子瞪眼看谁呢?蛋碎了啊?”
梁璋说:“妈,我失恋了。”蛋都还很完整。
妈妈看蛋没事就放心了,摆摆手:“放冰箱去,留四个打了炒西红柿。”
燃气灶一开,母子俩周末在家一顿要配两荤两素四个菜,金女士是难得体谅晚辈想吃少油少糖少盐用于保持身材的人,因此做饭不是很好吃。她不许梁璋在炒菜上争夺她的主导权,但也不能坐在客厅享清闲,于是强制要求儿子坐在厨房角落吸油烟。
“他不够自信……爱情……残疾……工作……”
抽油烟机声音太大了,她半句没听清,盛菜的时候才问梁璋:“你怎么失恋的?”
梁璋端着西红柿炒鸡蛋说:“我跟他告白,他拒绝我了。”
“哦,哦……”金女士把围裙解下来,挂在门上,“那你们今年应该是结不上婚了。”
“妈!”梁璋大叫,被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低头说,“……是这样的。”
母子俩坐在饭桌上,电视还在放金牌调解室,大概是梁璋吃饭的速度变慢的很明显,妈妈终于肯正视儿子的情感需求,转过脸问他:“怎么回事呢,你跟我说我又解决不了,现在也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我也不认识他家长……你刚才说,他是你什么关系?工作上同事?”
梁璋缓慢咀嚼着豆角,点头:“是,他是我……算领导吧,我是副总他是那个正的嘛!”
“什么?”金女士筷子都掉了一根,慌忙弯腰捡起来。她盯着梁璋的脸,左看右看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开玩笑,然而梁璋是很认真的。“怎么有人喜欢领导?”她声音小下去,不确定地说,“好吧,是有人有这种特殊癖好,那你喜欢领导不给人添麻烦啊?工作上怎么协调,他再给你穿小鞋……这样,成不成的,你给领导添麻烦了,我那儿有沓蟹卡你拿走,给人赔个不是!”
梁璋很无奈:“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认真介绍培因哥,“他是一个特别……相对来说公私分明的人,拒绝我也拒绝的很体面,是不会因此在工作上给我使绊子的……”他不是很愿意金翠兰揣测徐培因,所有人在认识培因哥以后都应该喜爱他、尊重他。
好在他妈妈不是很固执的人,顺着梁璋的话点头:“好好好,他很好。你在厨房跟我说什么来着?他残疾是吗,残疾很辛苦的,这人家都能做你领导,那肯定是很优秀的——”她接下去肯定要再说些“你们公司真是有社会责任心”“什么时候你升职了要更加帮助大家”云云的话,梁璋及时制止了她。
但梁璋其实也不太清楚要怎么跟金翠兰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他们是先有肉体关系吗?这太超前了,他妈接受不了。要讲清徐培因拒绝他的原因,要提到那些事吗?他也不是很愿意宰人背后揭开这样的伤口。纠结半晌,碗里饭都吃空了,他犹豫着开口:“他有一个六七年的前任,才分手……”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妈妈就很快理解了:“那他拒绝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他这个是初恋吗,还是谈过好几段?”得到答复后,金女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举起筷子指点:“这种人就是未必看得上你,妈见多了。”
“不是你不好,儿子。”她说,“妈没少做媒,咱打个比方……你是条件不差,年轻、有劲儿,但很多二婚的,未必愿意找头婚。”
梁璋还是要说:“他没结过婚!我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都说了打比方!”金女士怒目圆睁,十足街道干部气势,筷子指着他,“我说话你就闭嘴!你来求我,我给你讲你不听,就麻溜儿滚出去!”梁璋立马示弱,抬手示意把自己嘴缝上,聆听主任的教诲,他妈这才恢复和缓面孔,推开菜盘给他比划。
“你之前是谈过一次,几个月吧,我面儿都没见过,算什么。妈为什么说二婚不一定瞧得上头婚?因为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人家要的是一个愿意和人经营爱情、守护家庭的对象,要证明你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就是要花很多时间的。”
“我妈是这样说的。”梁璋说。
“阿姨也太有幽默了。不过我也没到要守护家庭的地步……” 徐培因说,“我要守护的目前只有房贷。”
成年人的生活果然很难再让爱情占据最重要的部分,告白了、拒绝了,中间插一个半小时梁璋得把明天预备一起头脑风暴的点子先整理出ppt,再伤心、辗转反侧,天亮了、上班工作。
他们周三聊过后,隔天上班培因哥是戴眼镜来上班的,很多人才知道他近视。他对大家说是眼睛过敏了不舒服,只有梁璋知道是因为昨晚。幸而那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会议室头脑风暴,梁璋下班时再见到培因哥,眼睛已经消肿了,两个人也打了招呼。
周五项目有一些新的信息要同步,跨部门会议还是要两个人一起去开的。坐在一起梁璋发现培因哥连着戴了两天眼镜,很担心,问他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徐培因说是,让他ppt标题不要用太刺眼的颜色,要瞎了。
下班前,梁璋把文件夹里求爱计划表那个文档删掉了,家里电脑上的也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