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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他老房子着火了 第128节

  除了必要之时,她从不轻易叫自己显露人前,即便出现,也甚少穿金戴银,作同她身份相匹配的装扮。
  然而如今,她身穿大红通袖袍,头戴九凤珠翠冠,光彩夺目,半点寻不出往日谨小慎微的影子,身姿挺拔,礼节周到,跪在那里给她磕头,将后宫一应事务一件件安排妥当,向她说明。
  “你这是做什么?”太后还未从对皇帝的担忧中缓过神来,瞧见她这般做派,不禁有些发懵。
  “如今皇爷没有消息,宁王率领大军正在寻找,宫中无人,太后您便是顶梁柱,妾自然要将一应事务向您禀明。”
  太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荷回已经再次俯下身去。
  “如今正值危机时刻,望太后前往乾清宫,私下召集几位阁老,商量对策,安定各方人心,若有异动,您可下旨诛杀动乱之人,以稳固朝纲。”
  太后听着她这番话,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荷回年纪小,出身又不高,没经过事,乍然听闻皇帝可能遭遇危险的消息,多半会六神无主、痛哭流涕,因此在宫人传话说她忽然回宫来拜见她时,她已然做好了安抚她的准备。
  可没成想她从进来开始,便表现得十分镇定,不但未曾失态,更是连一滴眼泪都没留,反而礼数周到地将后宫诸事讲给她听,并劝告她采取措施稳定前朝,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不必你说,这些事我自然会做。”
  这不是皇帝头一回出征,因此面对这种情况,太后十分有经验,虽免不了担忧,但还不至于丢了分寸。
  “是,是妾多言。”荷回又磕了个头,道:“既如此,还望太后珍重。”
  闻言,太后不免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荷回微垂着眼睫,轻声道:“妾要去找圣上。”
  太后愣住,似乎没想到她这样说。
  “妾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荷回道:“太后放心,妾出了这个宫门,便不是大周的皇后,而只是一个担心丈夫安危的普通妻子,必不会给朝廷添麻烦。”
  她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淡淡道:“若路遇北戎士兵,有此物,妾不会叫他们有机会拿妾对大周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太后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险些被她这番话弄得说不话来。
  她这是将几乎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
  “你图什么?”
  好好在宫里等消息不成么?不管这场战争结果如何,皇帝是生是死,她都依然是皇后,是除了她之外,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即便宁王继位,也得尊称她一声母后。
  明明待在宫里便能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她非跑到又苦又乱的前线去做什么?
  听她这般问,荷回跪在那里,神色有些飘忽,半晌,终于开口,却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太后,您说,朝堂上明明有那么多能打仗的将军,跟北戎的战事,皇爷为何每回都要亲自去?”
  太后没有言语,荷回却道:“他是为了先帝爷的名声,不肯叫人家说他老人家得位不正,所以即便拼了命要证明咱们这一脉是天命,老百姓敬他们做皇帝,不亏,太祖和废帝做不到的事,先帝爷的子孙能做到。”
  “佛家上说,这叫做‘我执’。”
  荷回声音低下来,眼帘却掀起,目光落到太后视线里,与她对视,水凌凌的,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坚定。
  “太后,皇爷的‘我执’是消灭北戎,让北边的人不敢再犯我大周江山,而妾的‘我执’,便是皇爷平安归来,为此,我们都不计代价。”
  太后被震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带进宫的女孩子,竟觉得自己到今日方才认得了她。
  明明那么一个娇弱的人,像一朵长在湖中心的荷花,稍稍被风雨一打就要折了腰,必得叫人好生养在屋子里方才妥当。
  然而如今这朵花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生出挺拔的枝干来,风刮不倒,雨淋不透,即便你将她拔了,她也能在泥土里生根发芽再活一回。
  听听她方才说皇帝那一番话,哪里有半分印象中木讷无知的影子?
  “我一直在想,皇帝老房子着火,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头栽倒在你身上,究竟为的什么?从前一直想不通,现如今却是明白了。”
  太后目光闪动,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懂他。”
  这世上,想寻个看得过去的搭伙过日子不难,然而要找个能懂自己的人,却如大海捞针,多少人穷尽一生,也难有这个福分。
  她沉默良久,不知要说什么,好像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问出那句久藏在心底的话:“我当初叫人把你带进宫来,你可怨我?”
  说是与宁王相看选王妃,可那么小的孩子,突然被带到这陌生的地界儿,一辈子再不得出去,哪里有不怕的呢?
  荷回拜下去:“太后,妾刚进宫时,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想,若是您不曾记得祖母同您的那点情分就好了,那样,妾也不必到这里来,像个飘萍一样,心里没个着落,连明天睡在哪里,会不会没命都不知道,可是如今,妾却有些庆幸。”
  太后看她。
  荷回缓缓起身,眼睫微垂,在她眼睑上落在一片细碎的阴影。
  “若不是您将
  妾带进宫,妾怕是一辈子都遇不到皇爷。”
  若是那般,她此刻大概已然跟宫外无数的女子一样,在适当的年纪被家里许配出去,同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成亲,他们或许心意相通、举案齐眉,又或许脾性不和、相看两厌。
  但无论哪种人生,都与皇帝没有关系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肝疼。
  太后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既如此,去吧,把皇帝找回来,替我,也替你。”
  荷回磕了个头起身,转身出去,一只脚刚要踏出门槛儿,却被太后叫住。
  她站在那里,静静等着。
  太后想了想,说:“北边夜里冷,多带些衣裳,免得着凉。”
  荷回眼眶变得温热,别过头去不敢看她,须臾,终于转过脸来,轻轻‘嗳’了一声,转身去了。
  -
  荷回是被王植他们护送着离开京城的。
  军队作战没有确切地址,他们只能朝着大致方向走。
  最开始是坐马车,可荷回嫌太慢,便改骑马,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可是荷回却总还嫌不够,总想着快些,再快些。
  西北的白天像个大火炉,将人跟马烤得油滋滋的,好似下一刻就要熟透,夜里又冷得要命,寒风卷着砾石不住往人脸上打,打得肌肤生疼。
  王植和那些锦衣卫们都是练家子,面对这般情形自然能轻易应付过去,可荷回身娇体弱,这一年来被皇帝养得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不到几日的功夫便消瘦下去。
  可她却半点退缩的迹象都没有,累得险些在马背上睡着,被叫醒,也只是问:“大伴,咱们是不是到了?”
  王植噗通一声给她跪下,眼含热泪,“娘娘,您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爷见了您,可要心都碎了。”
  皇爷,皇爷。
  荷回听见这两个字,脑袋才稍稍清醒些许,望着前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只觉得一片荒凉。
  为什么不说原谅他呢。
  为什么要踩着他的心意耍小性,故意不给他个痛快,让他带着心结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儿来?
  他的肉|体在千里之外,心却落在她那儿,即便死了,也不得安宁。
  死。
  他会死么?
  像她奶奶和娘亲那样,躺在棺材里,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像是阴间鬼差手上腐烂的果子,全身青紫冰凉,怎么叫都叫不醒。
  荷回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又起风了。
  到了大约第八日,前去探查的锦衣卫终于回来,一脸喜色地告诉她,前头有大周士兵。
  荷回一行人赶紧赶过去,却发现领头人不是皇帝,而是李元净。
  原本他是要留在京城,可他说什么也要求皇帝上前线,说不想像从前那般窝在京城里享福,丢了祖宗的名声。
  皇帝被他求动了,将他带了来。
  或许是一路的风餐露宿磨砺了李元净,他眉眼间属于少年的急躁褪去不少,瞧着越发沉稳。
  他瞧见她,飞快望过来,眼神里有惊讶,有不解,或许还有旁的什么东西,荷回瞧不清,也不在乎,只是问:“皇爷呢?”
  李元净一身戎装,许久之后才终于回神,第一反应却不是按规矩向她行礼,而是道:“母后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这个?”
  荷回觉得他在说废话,固执地重复:“皇爷在哪儿?”
  李元净抿了唇,说:“不知道。”
  荷回蠕动嘴唇,像是没听懂。
  “......什么意思?”她滚动着干涸的咽喉,声音沙哑。
  李元净转身往前走,那道与皇帝相似的声音像是飘在风中,晃晃悠悠,带着冷,像是水结了冰渣子,如利箭般向荷回射来。
  “爹爹率军追击榫先的军队,遭遇了沙尘暴,跟我们失散了。”
  榫先——那个北戎的可汗。
  “......怎么不去找?”
  “找了,但找不到。”
  李元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荷回道:“母后,您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爹爹若是遭遇不测,你......”李元净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闭嘴。”
  李元净微微一愣,抬头,似乎是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荷回嘴巴里说出来。
  声音并不大,因为多日来的劳累和饥渴,甚至有些绵软无力,可不知怎么的,在李元净听来,却是那样的坚定铿锵,好似一根钉子死死地扎进他的心脏,以至于让他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喉咙眼里。
  “再叫我听见你诅咒你父亲,我会杀了你。”
  四周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吸气声,荷回没管,转身。
  “你要去哪儿?”李元净瞧见她动作,忽然一个大步上前要拦她,“你这幅样子还要出去,不怕死吗。”
  荷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开他,李元净呼吸沉沉,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她,拖着她就要往营帐里去。
  “我说过了,已经派人找过爹爹,前头是荒漠,你去就是找死......”
  正说着话,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李元净左侧脸颊缓缓泛起火辣辣的疼,随即一柄冰凉的匕首贴上他脖颈上的皮肉。
  李元净停下动作,望向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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