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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他老房子着火了 第131节

  她瘦了许多。
  身上被他养出来的肉已经不见,原本就纤细的腰肢如今不过盈盈一握,好似稍微用些力气就能折断。
  他的手落到她发丝上,摸到一手干枯的发梢,不由顿住。
  她年纪小,又从来爱美,即便是之前同他闹别扭住在宫外时,也要用上好的桂花油梳头,每日两次,从不肯落下。
  可如今,原本顺滑的发丝已经变得枯涩,他的手指穿插其中,好一会儿才能将其捋顺。
  皇帝抿了唇,起身掀开被褥去检查她身体的其他部位。
  越看脸色越发发起沉来。
  她脚底全是血泡,两条大腿内侧一片青紫,有些地方已经被磨破皮,很明显是由于长时间骑在马鞍上所致,他的手刚落上去,她便忍不住蹙起眉头,轻哼出声。
  皇帝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涨得发酸。
  他的手无意识收紧,终于将荷回弄醒,她一条腿动了动,抱怨起来:“疼......”
  她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无意识向他撒娇。
  皇帝将手松开,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遍遍捶打着,坐在那里不吭声,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翻身下榻。
  回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湿帕子。
  安静掀开被褥,将她身上那身已经皱巴的衣物脱下,一点点细心为她擦身,连脚指头都不放过。
  他动作很轻,好似手下的这具酮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阳光落在他身上,叫他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瞧不出喜怒,只有那双小心翼翼的手,才能叫人看出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
  药膏抹在身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荷回于睡梦中掀起一双发沉的眼帘,瞧见有个人正跪坐在脚踏上,俯身在她两腿之间替她上药,神色有瞬间的恍惚。
  “......皇爷?”
  “嗯。”皇帝抬起头,露出那双深邃的眼。
  荷回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一瞬间眼眶有些温热。
  她在他的帐子里,而不是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
  他活着。
  自己已然寻到了他。
  她冲皇帝张开双臂,目光闪动。
  她从未这样过,目光眷恋又痴缠,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附着在他身上。
  皇帝眸光闪动,俯身过去,妥帖将她抱在怀里。
  被褥不知何时悄然半掉在罗汉榻下,可两个人谁都没有去管。
  “小荷花。”皇帝率先开口。
  荷回心满意足蹭了蹭他肩窝,轻轻嗯了声。
  “疼不疼?”他是问她身上的那些细小伤口。
  荷回拿脚去够他的脚面,好像只有这般才有安全感似的,皇帝察觉到了,将两条长腿曲起。
  荷回得逞了,十根脚趾在他脚背上轻蹭,一高兴,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疼,可我一颗心只念着您,所以感受不到。”
  她去捧皇帝的脸,拿鼻子在他鼻梁上来回蹭,因为刚醒,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
  “皇爷,往后您别撇下我,到哪儿都带着我好不好,这次的事若是再经历一次,怕是得要了我的命去。”
  那种心被时刻吊着,没个着落的日子她再不想过了。
  她如今当真是不一样了,从前皇帝想听她对自己说一句可心的话都难,如今她不但十分主动,情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的往皇帝耳朵里倒,塞都塞不下。
  皇帝欣慰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听她说那些别叫他抛下她的话,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发烫,竟然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抱紧些,再抱紧些。
  此时他忽然有些埋怨老天爷,做什么将他们两个生成两具人身,若他们从来是一体,就像那泥人儿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不会有如今这般烦恼。
  从前他听王卿唱《我侬词》,只觉得他太过扭捏作态。
  这世上有谁是离不得谁的,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没有时刻黏在一起,恨不得揉在一处的道理。
  如今遇见一个荷回,这才知从前是他太过一叶障目,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专门克他的冤家存在。
  见她掉两滴眼泪,他便如遇狂风暴雨,听她撒几句娇,他情愿替她伸手摘星河,如今经过这一遭,更是一刻也不想分开。
  当真是‘尔侬我侬,忒煞情多’。1
  皇帝只觉得自己一条命都被眼前的小妇人给攥住了,喟叹一声,与荷回额头相抵,无奈轻笑:“这么粘人可怎么好?”
  荷回搂紧他,闭着眼嗡声道:“皇爷不喜欢?”
  皇帝刚要开口,她却已经继续说道:“不喜欢也没法子了,谁叫您先来招惹我的,您既招惹了我,如今想摆脱,自然是不能够。”
  这话着实孩子气,皇帝怕自己压着她,抱着她翻身,叫她趴在自己身上,轻拍她脊背,声音轻柔。
  “谁说朕要摆脱你?小荷花,朕只愿余生都与你相伴,便是有人拿来生托生个神仙来同朕换也不成。”
  荷回痴痴笑起来,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处,“什么傻话。”
  虽这么说,心里却欢喜得紧,恨不得再亲他几下才好,只是如今自己没什么精神,便打量着等来日再说。
  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处,享受这久违的安宁,直到荷回肚子发出轻响,皇帝这才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再睡一会儿,朕叫人送饭来。”
  荷回其实很累,连日来的奔波只休息一晚定然养不回来,原本眼皮已经再次沉下去,听见这话,却又立即清醒过来,拽住皇帝的衣摆看向他。
  “您方才刚答应不丢下我。”
  皇帝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舔舐她破血的唇,荷回立即搂住他,追着回吻过去。
  待她终于平静下来,皇帝方放开她,一边用细碎的吻安抚一边道:“朕不走远,片刻就回。”
  荷回被他的吻取悦到,也知如今战争刚结束,正是事多的时候,他从昨夜陪伴自己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因此也不再纠缠,指尖微松。
  “您说话算话,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哄我。”
  她语带不舍,望向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牢牢将皇帝锁住。
  他捧着荷回的脸,指腹在她消瘦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嗯,不哄你。”
  他看着她,还要再亲亲她,外头王植已经在催:“皇爷。”
  皇帝抿了唇,须臾,终于狠下心起身出去。
  来到帐外瞧见李元净的身影,皇帝眼底的柔情方才渐渐褪去,变得沉郁起来。
  “爹爹终于舍得出来瞧儿子一眼了。”李元净瞳孔中含有血丝,缓缓直起身子。
  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抬脚与他擦身而过,朝王植吩咐。
  “把他带到最北边的帐子里去。”
  那儿离得远,不会吵着荷回休息。
  “你没什么话要对朕说?”进了帐子,皇帝也不坐下,只是背对着李元净,缓缓开口。
  李元净想起昨夜之事,呼吸不由沉重起来。
  那颗头,榫先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那么被人丢在他枕边,突如其来,像一场噩梦。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真切地瞧见这样可怖的场景,仿佛身处无边地狱,被恶鬼欺身。
  “爹爹您不是都知道了么?否则又为何叫人将榫先的人头特意扔给儿子瞧?”李元净缓了缓神,竭力叫自己镇定,对父亲的天然恐惧叫他止不住指尖颤抖,只能咬紧牙关,方才没有在面上露怯。
  “朕要你亲口说。”皇帝终于转过身来,“你毕竟是朕的儿子。”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李元净心头,他忽然直起身子,就那么直愣愣看向皇帝,道:“您的儿子?原来爹爹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
  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哭诉道:“您答应了皇祖母,会立我为太子!”
  可是他却食了言,不但如此,他还抢走了本应嫁给他的沈荷回,让她成为大周的国母,叫他只能对着这个原该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下拜,喊她母后!
  何其耻辱。
  皇帝但凡有一点点当自己是他的儿子,便不会这样做!
  自己从前是对沈荷回不好,可那绝不是他强抢准儿媳的理由。
  为了叫她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他还特意编排了一出她为国除贼的戏码来哄骗世人。
  天知道他每回听见旁人赞叹他的父亲与沈荷回伉俪情深、天生一对时,心中有多愤怒。
  他们比翼双飞,受世人朝拜,那他自己算什么?戏文里的小丑还不如!
  他们这样恩爱,沈荷回又那样年轻,若她来日产子,他的父亲当真还会愿意将太子之位给他,而不是给那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奶娃娃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会。
  在他纳沈荷回之前或许还有可能,可是如今不会了,而这几个月他对自己的态度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皇帝对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臣子越发严苛,有许多人察觉到风声,已经渐渐远离了他,尤其是在同他交好的皇叔——安王伏诛之后,那些往日在他跟前摇尾乞怜的人一个个做鸟兽散,跑得比谁都快。
  皇祖母虽疼他,却也将手伸不到前朝去,从小到大,他从未像那般感到孤立无援过。
  他知道,他眼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等沈荷回生出嫡皇子,将他取而代之,要么,他破釜沉舟,效仿先帝,蹚着血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他选择了后者。
  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当他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便已无路可退。
  只是他没想到,闻听父亲有难,沈荷回会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赶来,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皇帝的一场局。
  针对榫先的一场局。
  而他一时不慎,也栽了进去,落了个满盘皆输。
  “爹爹,我通敌卖国、弑父杀君,这些我都认,可我如今只想问一句,您究竟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父子之情?”
  李元净仰头望着皇帝,声音哽咽。
  帐子里静极了,世界仿佛忽然静止,只能听见外头的风刮动树叶的沙沙声响。
  皇帝的脸落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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