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知道知道,小生定然不会失礼。”
  那嬷嬷都不等薛蟠说话,依着黛玉的吩咐,主动道:“这一路不太平,公子愿意送我们一程,再好不过。”
  薛蟠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今早只随便垫了点动词,竟是半点不知道疲倦。
  嬷嬷为难说姑娘要上马车,请薛蟠回避一二。
  薛蟠为了立住先前自己做出来知书达理的人设,竟然真的回避了。
  马车从院里缓缓出去,薛蟠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车帘盯穿,试图看见里面姑娘的容貌。
  他回想起刚刚那惊鸿一瞥,姑娘衣裳还穿得不太好,真是可惜了那容貌,心中想着将来必然要给姑娘送些好首饰,好衣裳。
  薛蟠亦步亦趋,仿佛已经看到了姑娘穿上那些华丽服饰的美丽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痴痴的笑容。他小心殷勤地跟在车子一侧,又问嬷嬷:“敢问您家姑娘芳名?”
  嬷嬷没说话,丑姑狠狠瞪了薛蟠一眼,神仿佛喷出火来:“姑娘的闺名,岂是随意问得的?”
  薛蟠连忙摆手告罪:“不能,不能。”
  丑姑瞧着薛蟠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又道:“倘若公子有心,自然有礼有节的往来,公子可莫要受了有心之人的挑唆。”
  薛蟠连连点头赞同:“我们祖上也是当过官的正经人家,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见两个嬷嬷不为所动,薛蟠炫耀似的道:“我家妹子也是进宫服侍过贵人的,这些规矩万万错不得。”
  薛百富在旁边,实在见不得薛蟠迷了心窍的模样。他本是想引着薛蟠找乐子,多得点赏钱,又或者再引得薛蟠犯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威逼他拿钱摆平,自己从中获利。
  只是他们两口子见识有限,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再听说那女子家里有亲是教书先生,更不敢轻举妄动。
  薛百富哪里想得到,最后薛蟠带着三两个随从,竟然真的当起送人的差使。
  他半点好处没捞到,昨晚的合计简直显得他们夫妻俩像是小丑。
  黛玉等人一路行至荣国府城郊庄园,天色已黑。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整个庄园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远处的山丘在夜色中隐隐约约,像巨兽的轮廓。
  庄园里,几盏昏黄的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众人请求借宿,庄户上的人倒也愿意安排。
  薛蟠一副要当护花使者的做派,最后却出于礼节,被丑姑拦住。
  庄户家另外给黛玉等人安排了住处。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薛蟠衣裳都没收拾齐整,头发还乱糟糟的,就被庄头前来要钱的声音吵醒。
  那庄户膀大腰圆,像一座小山似的,带着好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说道:“今儿那几个女子,一早不见了人,我们虽好心收留,昨个说好的房钱还没给呢!”
  薛蟠一听,人怎么会没了?
  看这庄头颐指气使的模样,薛蟠怒气冲天,脸涨得通红:“什么不见了人,必是你们这些人昨夜做了什么!”
  那庄户理直气壮道:“我们能做什么?敢做什么?都是正经人家的佃农,我看你这样子,莫不是那几个小娘子受你胁迫,才一早跑了,那些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倒是说一说?”
  薛蟠自个儿心虚,一时被问住了,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仆从暗自嘲笑薛蟠脑子不好,真看上了倒不如先霸占着,后面再花钱了事,偏偏要充什么君子做派。
  但薛蟠虽有歹意,并没有真做出恶行,仆从连忙辩解道:“我们家爷好心护送,如何成了歹人,反正人是在你这处不见的,我们当然问你们要人。”
  那庄头也不是个好惹的,冷笑道:“这事蹊跷,你问我们要人,我们也没有,不如去见官,让官家评判个分明,将人找到也好,不然我们这边也说不清。”
  薛家见这些人不怕见官,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倒是减了几分气焰。
  薛蟠也心下一横,他真要把那几个女子找来问个明白,他都没好好瞧瞧美人长什么样,如何能甘心。
  于是薛蟠也跟着犯浑:“见官就见官,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和大爷我说要见官。”
  应天府的官,薛家又不是没打点过,薛蟠觉得丢脸,想要挽回一点局面。
  然而,薛家仆人还有几分脑子,不能跟着他混。挤眉弄眼和薛蟠咬了好一会儿耳朵,薛蟠忽然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他放出狠话:“你们且等着,有你们好看的时候。”
  实则灰溜溜地赶紧骑上马走了,一面又派人赶紧去城里打探消息。
  薛蟠渐渐回过味来,自己肯定是被那几个女子愚弄了,一时薛蟠又觉得是不是像说书先生讲的一样,遇到了狐仙。
  薛蟠满心现想着要找麻烦,再后来随从探听出这边的庄户和宁荣二府有些瓜葛。
  薛蟠原先想找麻烦的心思忽然就淡了。
  金陵宁国府里,一片静谧。
  庭院中攀援的丁香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腻味的香甜,
  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贾珍日子清闲,闲得发慌,甚是无趣。
  先前听说姑姑贾敏家姑娘不见了,心里想着这时候要再玩得过分,将来传到林如海耳朵里可不好听。
  毕竟林如海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贾珍总要给三分薄面,那边还有个严厉的老太太。
  屋檐上一群喜鹊在叽叽喳喳,搅得人心神不宁。
  今日泡了枫露茶,刚刚出了色,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贾珍嫌烫,让人先搁着,又觉得嘴里淡了,想吃些咸口小食。
  丫鬟才出去厨房传话,贾珍的长随进来道:“大爷,门房那边来了人,说是有林姑娘的消息。”
  贾珍仍旧歪在椅子上,慵懒地嗯了一声:“有消息就请进来。”
  长随刚要走,贾珍忽然坐起来:“等等,先验验,什么脏的臭的都带来,别又是诓骗银子的。”
  这几日遇见好几个来报消息的人了,也不能说是假消息,大抵没什么用处。
  反正贾珍心里琢磨着,那个林家表妹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找回来,还不知什么情形。
  好在家里的惜春没有出事,不然父亲贾敬那边不好交代,传出去也不好听。
  贾珍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说是寻找黛玉的消息,也只是装个样子,怕落人话柄罢了。
  见来人没有接他们进去的意思,黛玉只好提笔写了东西,嬷嬷花了五六两银子,才把黛玉的信送到贾珍跟前。
  贾珍虽然贪图享乐,还没到彻底废人一个的地步,看见黛玉手信,一咕噜爬起来,抬脚就踹了一脚小厮:“话也传不明白,做什么吃的!还不快请进来!”
  黛玉她们前脚走,后面便又有人匆匆骑马来了庄子。
  庄子里有人把一样东西交给来人:“姑娘已经往金陵城去了,她说若有人找来,请将这个带回去。”
  来人念一声,阿弥陀佛,换一匹马,片刻不敢耽搁,又匆匆上路了。
  贾珍万万没想到黛玉竟然自己找上门,两人见面时,黛玉已经梳洗完毕,换上适合的衣裳。
  黛玉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神色间透着几分从容,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事。
  贾珍当下也只剩一个啧啧称奇,想要细问,黛玉却不愿细说。
  好在她行事大大方方的,贾珍打量着,不像遭了什么难。
  黛玉央求贾珍道:“珍大哥不如说我是来投靠的远房表姑娘,暂且不必声张。”
  贾珍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一味照办。
  黛玉进了宁国府,见到贾珍,两人很是生疏,黛玉原本想同他说一说惜春,姑且找个话题,但见贾珍并无兴趣,话到嘴边却只能罢了。
  林大人的女儿失踪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应天府的衙门都派出去不少人手。
  贾敏在京城不显,但当年在江南积累下的声名还在,而今江南女子诗社文社成风,便是当年贾敏起的头。
  她的女儿不见了,略听过贾敏名声的人都要念上一句。那些话,有好有坏,多是感慨世事无常的。
  哪怕如今薛宝钗就在家中待嫁,自有耳报神给她传消息。
  莺儿以前见过黛玉几回,那可是林大人家最娇养的宝贝。
  听得这消息,莺儿哪怕先前就和宝钗磨牙过,今儿又聊得起劲:“那林姑娘没准遇到什么落魄书生,或是绿林侠士。”
  莺儿声音脆生生的,仔细品品,颇有些幸灾乐祸:“就如戏文上唱的一样,崔莺莺遇到张生搭救,最后成了一段佳话。”
  于林家那样的姑娘而言,真遇到个不明不白的人,那可真真是凄惨了。
  不是说林姑娘配什么皇子都使得,如今且看怎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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