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哦,还挺有自信。”
  甚尔背身站在半敞着的幛子门旁边,一边是从庭院外照入室内的自然光,为他随意垂在耳前耳后的短发边缘镀了层淡淡的白光,一边是由半透明的幛子门所泻在肩头的阴影,在那里能看到甚尔微微隆起的肩峰。
  甚尔悠然自得道:“你是式神使吧,难道还想跟我拼体力和近战?”
  他在催促芽生赶紧召唤式神出来。
  哈~我偏不要!
  【小姐,咱们术师在凝聚出体内咒力的时候,可以靠意志去控制这股咒力究竟该聚集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以此来作为防御或进攻的能量加持。大概是……将咒力想象成在我们体内流淌着的血液,而它能够顺着血管流经在身体的任何一点。】
  【驱使式神进行对战的式神使,需要不间断地在颅内进行“想象”,假设敌人接下来会怎么做、有着怎样的能力,而你又该如何招架他们的进攻与出招……】
  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徒然变得清晰明了,芽生回忆着禅院正雪跟她闲聊时的所言所行。虽然还没有真正地上手实操过,但应当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
  就是现在!
  芽生见缝插针地逮到了甚尔在试图教她如何对战时而分心的瞬间,早先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数次的动作也在顷刻间立即发动!
  拥有咒力加持的脚下速度瞬间得到了增幅,虚影一晃而过,下一刻得逞的芽生就已经蹿到了甚尔的眼底。
  而芽生出人意料的加速,令早已习惯她龟速乱蹦的甚尔也诧异地愣了一下。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小意外还不足以撼动甚尔的分毫,他只需再提起一点点的速度,芽生的指尖就又一次与他和服的袖摆擦肩而过了。
  想象。
  十种影法术是以施术者自身的影子为媒介而进行式神召唤的一种术式。而其中的黑白玉犬是擅长跟踪与近地强攻型的式神,如果选择在这时候发动的话肯定也会被甚尔躲开。
  她现在能驱使的式神只有两种,如果玉犬们行不通的话。
  那就只能利用相对封闭的环境条件,然后……
  试试这招了!
  向前踉跄的芽生迅速将双手的手背紧紧相贴,位于上位的手竖起两指,视作兔耳,下位方的手则朝内回勾起三根手指,勉强算是兔子腿。
  手影既成,芽生不甘示弱地喊道:“脱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的脚边和身侧就砰砰砰砰砰地涌现出了数也数不尽的兔子式神,瞬息过后,就已经连带着被夹在其中的芽生和甚尔两人,一同把和室内给挤得满当当的了,那扇半开着用来透气的幛子门根本不能一口气把它们全都丢出去,甚至是越堵越严重。
  眨眼间,就已泛滥成灾。
  “赶紧解除术式。”
  甚尔揪住一双兔耳朵,把正朝他的脸使劲蹬腿的式神给拎了起来。他的鼻梁上还有一小块擦红,是趁乱时被某只兔子给踢了一脚。
  芽生也跟他一样都被埋在了兔子堆里,两人中间相隔了好几只或在撅腚、或只露出鼻尖、或在抖耳朵的兔子式神,而它们的长相和体型都没有任何的差别,只胜在数量够多。
  芽生伸出距离甚尔较近的那条胳膊,用手拍了拍这家伙已经炸毛翻飞的黑发。
  “哈哈哈哈我就说肯定能抓到你的吧~”
  甚尔黑线道:“都这时候了,再不解除术式小心你的屋子。”
  照这个膨胀的趋势,再过十几秒就要把和室给撑爆了。
  如果不是在房间束手束脚,而甚尔也不想太用力导致不慎毁掉芽生的那些小摆件,否则这些嚣张的红眼兔子早就已经被他给徒手撕毁大半了。
  可若是式神被摧毁了,那就是不复存在的意思,是无法再被召唤的意思。
  即便十种影法术的既存式神可以继承消亡式神的术式与力量,这当然也是其被赞誉为强大术式的因素之一。不过这仅是练练手的程度,倒还不至于要卸了这些蹦蹦跳跳的式神。
  “……”
  甚尔臭着脸把手里的兔子给扔到了尽头。
  吧嗒。
  软了吧唧的式神就这样撞上墙壁,又失重地跌进了躁动的兔子堆。
  房间的主人满不在意,且还在为自己的初战成果欢喜不已,等到她解除术式的前夕,还伸手过来又顺道揉了两下甚尔的脑袋。
  并且评价道:“哈哈刺猬头,没想到还有点扎手。”
  禅院甚尔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再占便宜,否则后果自负。
  片刻后。
  重新站在榻榻米上的甚尔低头抻了抻已经被挤到变形的和服,他将手搭在僵硬的后脖颈上,来回扭动了几下脖子和肩膀。
  他想说芽生的作战计划还算不错,比起武场里的某些虚张声势又无可救药的术师而言,她的脑袋转的倒还算是足够快,也已经强过禅院谅那个连发动术式都左支右绌的笨蛋好几倍了。
  但还没来及的开口。
  连通着走廊那头的门外,正有道阵仗不小的踩踏声急切切地朝这边快步走来。
  唰——!!
  幛子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
  听到轰隆一声的响动后就急忙赶来的雀站在门前,她沉脸维持着单手扶住幛子门的动作,眉眼间的表情从担忧和着急,一秒就转变成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她环视起满屋的狼藉,看到所有明面上的摆件和家具都东倒西歪着,连地板上的榻榻米也被蹉跎地不成形状。
  再看浑身破破烂烂的芽生和甚尔。
  雀:“……!!!”
  雀顾不得狗屁的禅院礼仪了,反正她本身也是铛铛铛地小跑过来的。
  她尖声喊道:“小姐,是家里进贼人了吗?!您受伤了吗?!”
  “……”
  始作俑者低下头抠手指,开始装死。
  抱胸站在旁边的的甚尔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见到芽生装作缩头乌龟的姿态后,立刻选择告状和拱火,他重重地咬字说道:“这些全部都是你家小姐干的。”
  什么进贼,分明是哈士奇拆家。
  “!?”
  芽生从眼中亮出飞刀。
  叛徒!
  甚尔耸肩:一报还一报。
  他可还没忘刚才有人指使自己的式神对他的脸下猛料呢。
  雀:“……小姐。”
  “啊、啊,我……我在的。”被低声喊到的芽生起了一身的激灵,她缩缩头,视角下垂的眼睛盯住像是被蝗虫过境的榻榻米,语气很是无辜,“都怪甚尔啦,是他——”
  话没说完,就被雀捧起了她的脸颊。
  面露微笑的雀柔声道:“小姐啊。”
  芽生:“呜呜,唔错惹。”
  -
  被赶到庭院里喝西北风的芽生拖住脸,身后是雀和知叶在打扫、整理屋子的簌簌响动,眼前是站在围墙上的一排乌鸦在啊啊叫,坐在右边小板凳上的则是她的共犯——禅院甚尔。
  而导火索那颗苹果,早就被她的式神脱兔你一口我一口地给吃光了。
  苹果核被后知后觉的芽生踢到了庭院墙角边的土地里。
  她站在土坑前双手合十,祷告道:“明年一定要长出苹果树来啊。”
  甚尔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起先前未完待续的话题,“第二种猜想,是他们想借刀杀人。”
  芽生为了跟上他的节奏而卡壳了两秒,然后才说道:“你是指我被悬赏的事啊,但听说五条悟的脑袋比我的还要值钱几十倍,我和他比较的话,显然也是后者被盯上概率的更高。”
  “五条悟?六眼的名字?”
  “是哦,老爷子告诉我的。”
  芽生侧过身问甚尔,“不是说‘十种影法术’是和‘六眼’足以匹敌的生得术式吗?怎么悬赏数额会差这么多?”
  甚尔把两条腿往前大大咧咧地一摆,又毫无形象地皱眉打哈气,然后才边伸懒腰边说:“你也可以去找老头儿反映一下,看看他会不会动用私库,给你的脑袋多加几个子。”
  “快得了,我还要继续出门玩呢。而且再过三个月,学校也要开学了。”
  听到她话中的内容后,甚尔古怪地“哈”出一声语气词,又言简意赅地驳斥芽生。
  “做梦。”
  芽生不服,“试都没试过!”
  甚尔:“不是。你没发现他们看不起非术师,也看不
  上他们的东西吗?”
  比如电子科技产品,比如义务教育,比如部分不会约束到术师群体的法律法规……
  “……”
  意识到是确实如此的芽生屈指点点太阳穴,深感头大。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但芽生并没有因此而沮丧泄气,她狠狠地一拍大腿,坚定地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无缘无故被拍到大腿的甚尔:“……?”
  ……嘶。
  所以这届的诅咒师集团到底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整天致力于出去撒欢的人的信息都掌控不到,而且还能让禅院芽生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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