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很快,他的所见之景又重新变得无比的清楚。
  眼前的中心坐着正笑的东倒西歪的芽生,是宛如足以消融瀌瀌雨雪的午后日光。
  ……
  这天亦是如此,
  可唯独院子的主人没有在场。
  甚尔没什么兴致,就躺在被阳光照耀的缘侧上阖眼小憩,权当耳边正雪指导他人技巧的声音是催眠曲,听着听着还真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
  “有破绽,看我偷袭!”
  本应被禅院虻矢喊走的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下一秒,就见原本还在背身侧躺的甚尔,已经哈气连天地坐起身了,他正在用右臂牵制住白玉犬的狗头,脚蹬黑玉犬的屁股。
  甚尔拿左手抠了抠眼屎,睁开另一边的单只眼。
  “偷袭还要做个提前预告?”
  芽生吐吐舌头,小跑过来从他的手里解放玉犬,伸出小手使劲地揉了揉玉犬印有符文的头顶,“反正我出不出声都能被你发现,那还不如喊出来,这样能显得我的气势很强欸。”
  敏锐的甚尔瞬间便听出她的话中带有些闷闷不乐,瞥了眼紧随其后进屋的禅院雀,后者的表情也不大自然。
  用后脑勺思考也能想到是谁导致的。
  于是问道:“那老头说什么了?”
  芽生盘腿坐到他的旁边,还顺道挥挥手示意院子里的鹤彩、知叶和正雪继续,然后双手托住她削瘦的下巴,小声地娓娓道来:“虻矢说让我换个新住处,他说这里又小又偏。”
  但究竟是真的心血来潮地关心起芽生的起居环境,还是不愿让她和住在这附近的人来往下去呢。
  心知肚明的两人面面相觑。
  甚尔默不作声:“……”
  芽生:“我们还因为上学和礼仪课的安排吵了一架。”
  “……所以?”甚尔放慢了呼吸,维持斜侧头的姿势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同时等待芽生宣判最终的结果。
  芽生也配合地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压下声线,“我俩谁也没说服谁,拖到最后还是靠新叔和竣胜叔出面做的和事佬。就是说呢,礼仪课在今后都跟我没关系了,但暂时我肯定还是去不了学校的,除非有朝一日我能打过用出七成力的老头子……嗯,就为了这个我还特意去书库把有关十种影法术的手札要来了。”她说着便从影子里淘出了一本封皮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旧册子,在甚尔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乍然笑起来,提高嗓音继续说,“但虻矢松口我可以在护卫的陪同下外出了,也说好要再给我选一两个随行护卫,到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
  甚尔在听到她落脚所在的问题后愣了愣,绿眸微眯,“你看不出来那老头就是不想让你跟我扯上关系?”
  芽生“嘁”了一声,“我和其他人又不熟悉。”
  “这是做护卫,不是交朋友。”
  “我——才——不——要!”
  拼命压下不耐烦性子的甚尔蹙眉,“那你要怎样?”搬都要搬走了。
  “甚尔你继续保护我呗,我继续付给你工资。”芽生用肩头撞撞他,顺便让玉犬们也往看似刀枪不入的甚尔怀里猛钻,然后说,“而且我又没答应老爷子去住新房子的要求,都住习惯了干嘛让我搬走。”
  “……”
  甚尔在沉默片刻后,“你认真的?”
  “嗯!”
  芽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再次垂下手腕伸进影子开始猛掏,直到将一把刀身很短却分一为二的咒具找出来,她欢欢喜喜地把咒具的刀柄塞到甚尔的手里。
  并说道:“你看,连贿赂你的本金都到手了!”
  甚尔:“……?”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特级咒具……天逆鉾?”
  甚尔把玩着手中的极品咒具,轻飘飘地将其抛到半空中,在刀身上的寒光闪过时,又随性地将刀柄握在掌心,发出玩味不明
  的哼声,另一只手则摩挲起下巴,再感受到从刀身渗出的特异咒力后,他确信这就是天逆鉾。
  是在接触到咒术时,可以使其强制解除的特级咒具。
  “他们就这样把压箱底的宝贝给你了?”
  而且是在明知这人十有八九会转交给他的前提下。
  芽生双掌捧脸,装萌地睁大眼睛。
  非常义正言辞地说:“都是为了能让甚尔更好地保护我啊。”
  她接着说:“这可是要赌上一辈子的约定,接下就不能反悔了!”
  甚尔的呼吸一滞。
  随即他仿佛躲避什么似的切切地低下头,任由额前的大片刘海遮住眼帘。
  在阴影下,他闷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
  “嘻嘻。”
  得逞的芽生这才卸下口紧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开始心满意足地嘿嘿傻乐。
  喜提武器的甚尔便在一通咯咯咯的笑声下,仔细地低头审视起手中的天逆鉾,他在想要怎么存放这柄特级咒具,又该如何发挥它的特性而创造出其不意的招式……
  沉思中,耳边的笑声渐渐式微。
  留意有关注芽生的他便扭头看过去,看其又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郁闷样。
  于是问道:“怎么?”
  芽生轻轻地呜咽:“没什么,只是感觉我和你之间的友情变质了。”
  第18章
  咚咚、哗哗咚……
  “喝下这盏酒吧,土蜘蛛。”
  ……
  “……小姐?小姐!”
  昏昏沉沉的芽生被从梦境中唤醒,她眯起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拉起被子的同时又翻了个身,躲在棉被下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啊……该起床了吗?”
  “天已经亮了。今天可是有宴席要参加的,赶——紧——起来吧。”
  禅院雀撑开双腿压下重心,一鼓作气地拽住被窝里的人的两只手腕,把软绵绵蜷成面条样的芽生给强行拉了起来。
  芽生一歪头,被棉被外的冷气激了一个寒颤。
  雀问道:“是又做梦了?刚才进屋时似乎有听到您在小声地喊甚尔少爷。”
  她俯下身开始叠被褥,边说边抬头看向已经在换下睡衣的芽生,看其因滚来滚去的睡姿而生起静电的炸毛黑发,关心地继续往下问,“吵架了吗?”
  “唔……没有啊。”
  隔三岔五就光顾一次的预知梦,她都已经习惯了。
  可能只是潜意识里想嘴两句梦境的主人公?
  毕竟梦里的我俩都是成年人的模样,提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但甚尔他呃……就、每次看到这家伙长大后的脸都让我感觉很违和啊!
  而且眼神很凶,还有些吓人。
  像只性情孤僻的黑豹?
  芽生走神地往头上套卫衣,心里暗自打起比喻。
  有点痒痒的。
  被静电干扰的头发不胜其烦,芽生也懒得再去纠结预知梦的内容了。她曾经认为自己在与甚尔相遇后会一起倒霉,但实际上的体现则是两人玩小钢珠的时候很不走运?经常一口气就能把他俩买来的游戏币花个精光。
  赌运是很差啦。
  ……但其他的方面其实都还不错?
  芽生用手捻走挂在嘴边的发丝,转而把袜子给提上脚腕。
  然后熟络地推开幛子门,又转头与身后的雀说道:“我去喊甚尔来吃早饭。”
  ……
  早饭过后,芽生开始缠着甚尔跟她一起研究十种影法术的手札。
  玉犬、脱兔、大蛇、鵺、虾蟆、满象、圆鹿、贯牛、虎葬,以及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共十种式神,所拥有的术式能力各异,当下被芽生调伏成功的只有前两种。
  再想想因为她的不服软而跟禅院虻矢定下的那场比试。
  任重道远的芽生又一次抓耳挠腮起来。
  我原本可没想过要变成多厉害的术师来着啊!被鸡贼的老爷子给套路了!
  “小姐!救救救——”
  正当芽生怀疑人生的时候,正雪的喊声倏然从院子外传来。
  当他的话音落下时,两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少年就一前一后翻墙进了庭院中。
  禅院家的人注定不走寻常路的一生。
  芽生:“!”
  “你们俩,穿的这么正式的吗?”
  女孩目瞪口呆地上下打量起眼前正装傍身的两兄弟,其中正雪甚至还臭屁地用发胶抹了个背头,一身腱子肉把合身的三件套挤得满当当的。
  正焦急扯着胸前领带的正雪也是一愣,他傻兮兮地站在原地,看着缘侧上只随便穿了连帽卫衣和羽绒服的俩小孩。
  “……我也想问,你们就打算穿成这样?”
  “是哦。”
  见情况不对,正雪立刻出卖队友,“是我哥说要穿最能撑场面的。”
  正弦:“……”
  被揭穿的他不自在地偏开脑袋,只把高高梳起马尾辫冲向芽生。但脚下的小动作半点没少,眨眼间就已经踩在正雪锃亮反光的皮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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