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好像没有审问犯人的权利。我提醒他。
管他呢,他不屑一顾,只要我们最后能查出真相就行了。
眼见着劝阻没有结果,我便没有再劝,跟着他往车库走,走到一半,从早上出门就一直会有的莫名心悸感又升了起来。
我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没发现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但在我遇见伊尔迷·揍敌客以后,我真的很容易出现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觉得周围的一切哪里有问题。
结果往往是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我皱起眉头跟着雷诺安进了他的车,打开手机,找到伊尔迷的联系方式。
说起来,他还被我弄坏了手机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起疑心吧,下一次的指令就抹掉他对我的怀疑好了。
不过这个指令会不会太鲁莽,激起他的反抗?
我对着手机屏幕拧起眉头。
雷诺安的声音忽然从前座传来:
对了,你最近小心点。
怎么了?我按灭手机屏幕。
我今天出发准备来找你的时候,信息安全组的人说最近有人在用不正常手段搜寻你的消息。雷诺安道,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马上来找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我还没有遇到过危险呢,我假装天真地轻松道,我只是个顾问,他们没道理冲我来。
你太谦虚了,塞西莉亚,这半年来你帮我们破获了许多案子。
你们没有我也可以的,我只是作为局外人能够给你们一点启发而已。
聊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我想起昨天雷诺安搭档对我的抵触,假意问了一下关切他搭档的问题,思考着怎么样博取他搭档的信任过了一会儿,车辆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雷诺安带着耳机独自进了审讯室,把我和他的搭档留在另一间房里,我们隔着玻璃看里面的情况,一切就位后,他以极小的幅度朝我比了个开始的暗号。
审问犯人的过程很无聊,我实在太了解雷诺安也太了解他对面坐着的那家伙了,他们俩会问什么答什么,脸上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什么表情,我都一清二楚。
像在看一出调动不起情绪的拙劣的戏剧表演,我无聊得想打哈欠,但还是假装严肃地观看着,时不时用房间这边的话筒给房间里面的雷诺安审问建议。
陪他们玩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表演终于落幕,雷诺安从房间里出来,我低头看着脚尖,思索着今天晚上应该进行什么娱乐活动。
一通电话打到了雷诺安的手机里,他原本松懈的神色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不好,他急切地对我道,他们查出来了,最近正在调查你的是揍敌客。
这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家族,显然能够最大程度上地调动起几乎每一个巴托奇亚人的恐惧和惊慌。
被揍敌客盯上,除非他们的雇主死亡,不然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问题是我心知肚明,没有人雇佣揍敌客要我的命,我只是挡了他们家那么一点道,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
我不能将这话大喇喇地分析给雷诺安听,那和我的柔弱人设不符,我只能顺着他们的期待演出同样的惊慌失措与恐惧,然后像花瓶一样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自顾自地为我安排安全保护计划。
本尼在郊外有一座小屋,你可以先在那里住一阵子,我们会调查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试着去和揍敌客交涉的。雷诺安最后道,这阵子你就先和学校请假。
说着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害怕,塞西莉亚,揍敌客其实很讲道理,我们只要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你一定会没事的。
不得不说,我们国家就是这么魔幻,一边要抓杀人犯,一边宣布揍敌客这样的杀手家族是合法纳税公民;当死亡的威胁降临到同伴身上,他们还能够气定神闲地说出揍敌客很讲道理这种话。
我把这些想法掩盖在心里,对雷诺安演出一个勉强的坚强微笑:
好的,我相信你们。
然后我就在好心警察们的保护下,收拾收拾行李,和学校请了假,到小木屋住去了。
这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雷诺安要求留下来几个警察在木屋周围保护我,我连连拒绝:
如果揍敌客真的要来,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没必要让大家为我承担风险。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潜台词就是谁留下来谁就死定了,为了我好也为了他们好,心意我领了,还是别把人放这陪葬的好。
这句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大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好像无事发生一样,谁都不再提类似的建议,向我挥手告别,分头回家,各找各妈。
郊外的小木屋很安静,天气还算暖和,用不上壁炉,但壁炉旁的摇椅确实很适合睡觉。
我把摇椅搬到窗前,打开窗户对着吹风,然后坐在摇椅上看起了书,看着看着,昏昏欲睡。
我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开始惦记我昨天去书店订购的、还没有到的著作,又回忆起我画到一半放在地下室的风景画我忘记把画架和画具带过来了,微风安静地吹拂着,风向突然有点变了。
我睁开眼睛,窗台上多了一只死不瞑目的乌鸦,尸体以不正常的弧度弯曲着,血迹溅射的范围大得不正常。
我捏紧了手里的书。
伊尔迷·揍敌客。
我那从早上开始就不舒服的感觉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目前我认识的人里,只有这家伙有这样的能耐把一只无辜枉死的乌鸦扔在我的窗台前。
我怀疑他比我还有病。
搞不懂他的心思,又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在暗中窥视,我忍着假装出塞西莉亚应有的害怕与悲悯,忍着被愚弄的怒火去埋了乌鸦,在它的小土包前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祈祷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给伊尔迷头上砸的那一下恐怕还是太轻了。
心里憋着火,表面又要维持人设,我只能假装自己在为可怜的小生命食不下咽,草草做了顿晚餐,嚼了两口就去躺着睡觉了。
实际上我是想看这家伙还有什么花样。
结果他一点也没让我失望。
装睡到一半,我就感觉有道身影从我面前掠过去。
我打算给他个面子,继续假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静悄悄地捣鼓完,最后猛地推了一下窗户,假装是被风推开的,发出噪音把我吵醒。
我揉着眼睛,很配合地醒过来,然后发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条类似绳子的东西软趴趴的一条蛇蜕。
实不相瞒,我还小的时候拿过这招去吓我的同学。
我那时在寄宿学校上学,两人一个寝室,我的室友是个骄纵野蛮、被宠溺得目中无人的小小姐,隔三差五就要找我的茬、挑我的刺,我在她枕头下放了条玩具蛇,她吓得跳到我床上,我安慰了她一番,帮她把蛇丢掉,从此之后她就再也不和我作对了。
这手段太幼稚了。
我很想装作被吓到了尖叫,但是实在叫不出来,甚至有点想笑,已经错过了装模作样的时机。
没办法,我只能换一个表演方式,我硬着头皮开始演我被吓到僵住、然后晕倒。
之前怎么没人和我说要和揍敌客家的人谈恋爱,要先学会表演呢?
配合他出演的我真的需要一些劳务费和精神损失费。
让一个一天只需要两三个小时睡眠的人,装晕装了一晚上,伊尔迷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有报复到我,我再次因为过度睡眠,在床上躺到头疼。
第二天,我晕晕乎乎地从床上起来,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蛇蜕不见了,屋外我埋过的乌鸦小土包也不见了,只剩下平整的地皮,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只是我的错觉一般。
我对着窗外那块平整的草地陷入沉思,脑补了一下伊尔迷·揍敌客大半夜吭哧吭哧挖土还要填回去的场景
怪搞笑的。
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我假装焦虑地咬指甲,端起杯子准备喝水,上一秒水杯还是正常的,下一秒定睛一看,水里是密密麻麻长着四只脚的蝌蚪,我头皮发麻,直接手一松把水杯丢出去,满地碎片和蝌蚪。
这就有点过分了,懂不懂什么叫浪费水资源,什么叫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水将是你的眼泪!而且这也太不卫生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承认,伊尔迷这次惊喜到我了。
我抬起双脚搁置到椅子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我接通电话,满地的蝌蚪已经被那个自作自受的男人清理干净了,只剩下碎片和深色的木板,一切又像幻觉一样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