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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载雪 第4节

  一楼厅堂内安静无声,四处楼道口都有侍卫肃立值守。
  先一步进了客栈的谢聿已不见踪影。
  钦羽带着江绾上到二楼,将她请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江绾在桌案前落座后没多久,便有下人奉上茶水。
  钦羽:“江二小姐,世子还有事务未尽,劳您先在此等待,待世子忙完便会来此见您。”
  江绾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她原以为是谢聿有事要与她说,才派人将她请进客栈。
  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路跟着进来了。
  没曾想竟是谢聿误以为是她有事找他。
  江绾当然无事找谢聿。
  她方才压根就没认出他来,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他。
  江绾这便要解释:“世子误会了,我其实……”
  她声量稍低,话音未落。
  钦羽这头已先道:“今日雨天,二小姐在外等待许久受累了,有何需要便吩咐下人去办,您请先在此稍作歇息。”
  江绾眸色微变,余光略过窗台淌下的雨水,瞥见了窗外的光景。
  这间屋子正对许令舟的草屋。
  如此方位,能够清晰瞧见草屋的全貌。
  茶香四溢,耳边传来婢女为她斟茶的声音。
  江绾回神,这便改了口:“劳烦世子了,其余人都退下吧,银心在此伺候便可。”
  钦羽领命,带着屋内一众下人全数退了出去。
  屋外雨声滴答,屋内就此安静了下来。
  宽敞整洁的环境遮蔽雨水,醇厚茶香弥漫鼻腔。
  坐在屋中自是比站在落雨的门前要舒适不少。
  江绾慢条斯理拿起茶盏浅饮一口。
  香茶入口稠糯带甜,茶味细腻顺滑,纯净绵长,令人霎时一阵惊艳。
  江绾眸光绽亮,多饮了几口。
  直至茶盏中茶水见底,又吩咐银心重新斟茶。
  品茶间,江绾不时抬眸看向窗外的草屋。
  那里房门紧闭,空无一人。
  草屋笼罩在雨帘中,看起来孤冷寂寥,与记忆中笑容总是如沐春风的男子显得格格不入。
  舒适静雅的环境令江绾稍不留神便游走了思绪。
  她又想起了自己初见许令舟时的情景。
  她在人群之外远远看见了高台上认真作画的青年。
  周围围观人群中有人说起,他是今年通过院试的案首。
  年纪轻轻大有可为,说不定来年秋闱便能中举,再过几年也有可能高中状元。
  只是来年,许令
  舟没有中举。
  江绾在自家书院见到了他,他成了她的字画老师。
  后来的点点滴滴蒙在了岁月的流逝中。
  江绾已记不起自己究竟是何时动了春心,何时有了情思。
  只记得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懵懂怯懦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待回过神来时,她已不得机会再将心事告诉他了。
  *
  夜色寂寂,倾落一日的雨势渐缓,留有潮湿的水洼布在湿泞道路上。
  谢聿阔步跨过门槛,似要径直上楼。
  值守的侍卫上前禀报:“世子,江二小姐已经离去了。”
  谢聿脚下步子顿住,眸底闪过一瞬意外,显然是把这事忘了。
  厅堂内烛火摇曳,将笼罩大地的暗色隔绝在外。
  他沉默片刻后,问:“她何时走的?”
  “回世子,江二小姐半刻钟前刚离去。”
  此时刚过亥时,距江绾离开还未有多久。
  但距白日江绾被带进客栈,却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她在此等了他一整日?
  通往二楼的楼梯传出上楼的声音。
  谢聿在二楼转角处转向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门打开,屋内烛火未熄,桌案上摆着被使用过的茶具和还剩大半的茶点。
  若不论从白日等到黑夜的数个时辰。
  乍一看,倒是一副悠然自得品茶赏景的悠闲景象。
  谢聿脸上神色看不出情绪变化。
  钦羽只得出声请示:“世子,可要现在派人前去江府传信解释一番?”
  “解释什么?”
  谢聿声色冷淡,收了视线转身向外:“若真有要事,她自会再来。”
  江绾原本是想再去城西码头的。
  那日她没等到谢聿归来,但她本也不是为等他而去。
  反倒是因碰见了谢聿,让她能够得以在房间内避雨休憩,舒适一整日。
  坐在那个房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抬眸便能见许令舟的草屋。
  谢聿的茶叶醇香浓厚,点心绵软酥甜,她其实很喜欢。
  但如此不合规矩,叫人知晓了不好。
  她也不想为一己私欲再麻烦这位完全生疏的未婚夫,便没再去过了。
  几日之后雨停了。
  雨季过去,水路恢复,想必谢国公府一行人也就此启程回京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谢国公府又陆续派人前来襄州,将成婚前的其余事宜稳步推进。
  直至新一年开春,吉日将至,江绾也将启程前往京城与谢聿完婚。
  从襄州前往京城的水路要行半个月时间。
  江绾本就生在襄州这座水城,长时间的水路于她而言并不算折腾,一路也乘着江河看了不少以往未曾见过的壮丽景观。
  抵达码头这日,已是成婚前一日。
  江绾被谢国公府安顿在了京城郊外的别苑。
  明日她便是要从这间别苑出嫁,一路被迎进谢国公府中。
  江绾从知晓自己将与谢国公府世子谈婚论嫁之初,到如今已有近一年时间之久。
  时至今日,她才终是有了些即将与人成婚的真实感,夜里便难得失眠了。
  江绾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仍未生出困意。
  她索性起身披上外衣,走到院中透气。
  此时正是银心轮值换班之时。
  院中无人,仅有院门前当值的侍从和丫鬟留守。
  江绾缓步走到石桌前没有发出声音。
  只打算自己独自坐一会或许回屋便能睡着了。
  门前下人不知屋内主子悄然来到近处。
  站得犯困,有人索性低声闲谈起来。
  起初只是一些下人间常有的芝麻小事。
  江绾无意偷听,放空了思绪也逐渐有了困意。
  她正欲起身回屋就寝。
  突然,一名丫鬟担忧道:“世子还没有消息吗,该不会明日赶不回来了吧。”
  “不能吧,世子若是明日不归,岂不是要世子妃一人拜堂成亲,这像什么话。”
  一名侍从道:“世子爷本也对这桩婚事万分不满,说不准还真能做得出这等事来。”
  “应是不会的,你们有所不知,那会我就在国公府当值,刚谈这桩婚事时,世子爷就因抗拒不从,被国公爷罚跪在祠堂整整三日,国公爷显然是铁了心要促成这桩婚事的,如今世子连襄州都亲自去过了,应是已经妥协,不会再临到关头生事了。”
  江绾一愣,既是听见了,自也不是毫无反应。
  她早有猜想谢聿会对这桩婚事有所抗拒,就连她也并非完全自愿。
  但她没想到谢聿竟是不满至此。
  不过想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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