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白凤儿点了点头,回到座位边上,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份文书,亲自承给盛庆元,道:“大人,这是当年朝霞县监察司记载的君山一案的起诉书。文书中指控韦涅、小谢等十七人非法集会、秘密结社、传播谣言,严重的干扰了社会秩序。今天,时隔近四百年,韦涅又一次因为相同的罪名被起诉。”
  她看着盛庆元让衙役将那份文书,送给陪审席上的诸位阅览,说道:“各位,我并无意破坏审理厅中的庄严秩序,但是,曾经对韦涅的指控,可以证明这个人,在很久之前就具有反社会倾向。监察司今日的起诉,并非是无事生非,相反,是非常必要的。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道:“我认为陪审团有义务知道,被告他的讼师之间的不正常的关系。”
  小谢起身道:“反对。白监察试图使用模棱两可的话混淆事实,什么叫做不正常的关系?白监察的指控听上去像是我和被告存在不正当的关系。而事实是,我和被告只不过是曾经先后参加过同一交友社团。”
  盛庆元道:“讼师的话有道理,这一条不要记录在案,还有,请陪审团记得这一条不能作为断案依据。”
  白凤儿自觉无所谓,就算是盛庆元在内心还是倾向于监察司的,她也没有指望这一条能记录在案。盛庆元固然强调这一条不能作为断案的证据,但是——陪审团的各位真的有可能把这一条抛到脑后,一点也不让它影响自己吗?
  她带着暗暗的得意看了小谢一眼,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小谢此刻面上虽然平静,心中未必没有波澜,只怕是在故作镇定吧。
  小谢上前两步,问白凤儿道:“白监察,这位证人你问完了吗?”白凤儿颇有风度的颔首笑道:“我已经问完了。”
  小谢道:“既然如此,辩方要开始询问证人了。”
  无天的目光正在小谢和韦涅间来回晃动,余光无意撇到楚玫面有忧色,便出言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依我看,这个赵二郎翻不起风浪。”
  楚玫听他这一句没头没脑还漫不经心的话,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转头要撒气,无天却重新望向小谢。
  只见小谢走到赵二郎面前,问道:“证人,你宣称你在三百九十二年前的中秋那天晚上戌时一刻,带着你的弟兄们抓捕了在君山上秘密结社的嫌疑人共十七人,对吗?”
  赵二郎笑了一下,答道:“是。”
  小谢又问道:“这个案子审理了吗?”
  赵二郎不由莫名,道:“当然审理了,这还用问吗?”
  小谢点点头,道:“好,那你作为逮捕嫌疑人的捕头,想必是参与了案件审理过程中的举证吧?”
  赵二郎道:“自然,这个案子全程都是我在查。”
  小谢听了,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白凤儿忽道:“反对。”小谢停下,侧头望向她,白凤儿道:“州府大人,我认为小谢讼师的问题和本案没有什么关系。”
  小谢立刻道:“州府大人,刚才我也是这样对白监察说的。但是,为了能让陪审席上的各位陪审员,清楚的了解韦涅这个人,您允许了白监察向陪审员展示这件案子。现在,我方认为,证人所说的证言与事实有所出入,为了不让陪审员被误导,我恳请州府大人允许我,就这个案子继续提问。”
  盛庆元思忖片刻,他却是偏袒于监察司,毕竟监察司对韦涅的行动出于灵山的授意,而灵山又切切实实的关系到他的乌纱帽。但是,既然小谢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并不希望自己过于偏私被人看出来,于是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小谢的要求。
  小谢道了声谢,将声音略略太高,问赵二郎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你告诉我们,这个案子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什么?”
  赵二郎脸色顿时一青。
  第180章 报复? 赵二郎听了小谢的问话,一时却……
  赵二郎听了小谢的问话, 一时却没有回答。
  小谢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她轻抬莲步,慢慢的在证人席左右缓缓踱步,一边走, 一边轻声道:“时隔近四百年, 阁下还能记起当日我与韦涅便是君山读书会的成员,并且能把我们的脸对上, 想必如此好的记性, 不至于忘记了君山读书会一案的审判结果吧?”
  赵二郎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竟斜着眼睛去觑白凤儿。白凤儿万万没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不济,不过是被问到一个不曾与他演练的问题, 竟然慌乱至此。她心中将赵二郎骂了数千遍,面上却只露出礼貌而淡然的微笑着瞧他,绝不敢有丝毫表示, 叫陪审团以为他们竟敢公然在大堂之上眉来眼去。
  赵二郎看了白凤儿数刻,始终得不到一个致使,偏生小谢在旁并不催促, 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着实叫人心中没底, 不由道:“县衙宣判,你们无罪。”
  小谢道:“你是一个捕头,你多多少少在进入衙门的时候,会受到律法方面的考核, 这是你们这类人的录取程序, 对吧?”
  赵二郎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小谢道:“那么按照法律,既然县衙宣判君山读书会的成员无罪,是否说明, 县监察司针对君山读书会的起诉是不成立的?”
  赵二郎道:“自然。”
  小谢又道:“也就是说,指控包括我和韦涅在内的君山读书会成员,‘非法集会、秘密结社、传播谣言,严重干扰社会秩序、具有反社会倾向’的罪名,纯属无稽之谈了?”
  赵二郎一时语塞。
  小谢道:“作为一个捕头,你应该知道,抓人是你们捕快的事情,起诉是监察司的事情,但是定!罪!”她的声音陡然加重,令“定罪”二字在她的轻声细语中,如两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一般,砸在地上,使整个大地发出振聋发聩般的轰然之声。
  她稍稍停顿,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接下来的讲话中,才说道:“定罪,是府衙的事情。没有经过审理的人、被审理但是被宣布无罪的人,永远不能以罪人相称。这本该是你心中最清楚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你今天站在这里,只提韦涅曾经被起诉,却丝毫不提他被无罪释放的事情,诱导陪审团误信他是个犯有有前科罪人,你是何居心?”
  白凤儿立刻大声抗议,道:“州府大人,小谢讼师这是毫无事实根据的臆测!”
  不等盛庆元说话,小谢立刻道:“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白凤儿气恼的敲了一下自己,盛庆元当然会嘱咐陪审团不要把她刚才的话纳入考量、但是正如她之前采取的策略一般,覆水难收,陪审团已经听见了,这句话会在他们留下痕迹。
  没有人喜欢被说一半藏一半的信息愚弄,毫无疑问的是,这条痕迹会非常地偏向小谢。
  小谢向她笑了一下,继续问赵二郎道:“你是一个无党派人士,既不属于仙党,也不属于妖党,也不是其他小党派的成员,对吧?”
  赵二郎这次谨慎了很多,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我没有加入任何党派。”
  “但是你和其中一些党派的成员有来往。”
  “任何人都有那么一两个参与政治的朋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小谢笑了,她颔首道:“这的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是凡人出身,但同时你是妖修,你的师父,就是你的上司嘉仁子,他是妖党的成员,我没说错吧?”
  赵二郎道:“的确是这样,但这好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谢道:“你说得对,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想问的是,作为弟子,你怎么看待你的师父嘉仁子,因为被告揭露其党派和种族主义者言行,而被赶出朝霞县衙这件事?”
  审理厅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作为一个在生前尽力对所有族群和政治立场都一视同仁的人,也许谢兰幽一生中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一大群党派和种族主义者因她的死亡而崛起。
  他们在三界中四处游荡,借由“仙党害死谢兰幽”的名义,伤害仙界一切生灵和试图帮助、支持他们的人。
  在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命运的捉弄下,唯一叫人稍稍感到欣慰的是,一代又一代真正继承了谢兰幽意志的人,站起来反对这些只会带来动乱和不安的骚动。
  时至今日,虽然反对党派和种族主义者并非是政治正确,但乐于见到活生生的党派和种族主义者攫取权力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这为党派和种族主义分子竟然是被被告揭露的,那么方才证人刻意诱导陪审团的事情,就格外值得考量。
  白凤儿站起来高声抗议,但盛庆元并没有准许她,相反,他叫白凤儿坐下。
  赵二郎看起来有些艰难,但他还是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他说道:“我不认同我师父的在党派和族群上的看法,但这并不能泯灭他是我师父,他点拨我走向了妖修道路的事实。至于韦涅,我绝不会虚假的说,我随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怨言。但作为一名曾经的捕头,我清楚对于我师父,他的做法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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