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见锦聿没再有所举动,萧折渊收敛戏谑,朝寝殿内走去,“过来更衣。”
  锦聿暗自深吸一口气,跟上前去伺候人更衣洗漱。
  回到小厢房躺下时,锦聿卸下一身疲惫沉睡过去。
  睡梦中梦见了阿姊和小酒,锦聿睡得不安稳,玄鹰阁覆灭,他不确定谢承云会不会给他们解药,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他得想办法出宫一趟。
  锦聿半夜醒过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想念阿姊和小酒,五岁那年被玄鹰阁找到之后,玄鹰阁以阿姊和小酒为威胁,让他乖乖听话、让他为玄鹰阁卖命,他不得不从,但每隔半年,他能去见阿姊和小酒一次。
  翌日,萧折渊被禁足东宫一个礼拜,只能去练武场消遣消遣,太子的銮驾行驶在宫道上,锦聿和尘钦跟在左右。
  尘钦禀报道:“殿下,今日司徒老将军带着三千铁骑和十万步兵出城了,据说北境匈奴最近猖狂得很,接连拿下了三座城池,二十万将士折损过半,陛下今早大发雷霆,革了车骑将军的职,命司徒老将军前去支援。”
  萧折渊闻言,忽然讥讽出声,“司徒老将军虽说身体健朗,但已年过六旬,那匈奴北邑一战大获全胜,威风大涨,恐怖早有防备,司徒老将军去也无济于事了,陛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尘钦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若是司徒老将军大败,那司徒小将军恐怕就要被陛下派去………”
  “稍微势大一点就要赶尽杀绝,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皇位。”萧折渊目视远方,眼中幽深沉重,“他这皇位不也是抢来的么?”
  尘钦闻言生怕隔墙有耳,四处看了下,虽说他家殿下行事一向乖张狠戾,不畏神明不惧天子,但若是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是让人钻了空子。
  太子殿下不受宠,但萧立恒即便知道他这个儿子有篡位的想法,也只敢明面上敲打敲打,谁也不点破,他畏惧镇国府的亡魂、害怕杨氏向他索命,更害怕这大雍的江山易主,若是听到这番话,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折渊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他单手抵着脑袋靠在扶手上,稍稍偏过头,看着走在他右侧的锦聿,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那左边的脸庞光洁细白,睫毛漆黑纤长,眼帘下一片冰冷。
  “小七。”萧折渊叫了一声。
  锦聿抬头,抬起手比划,‘殿下,可是有事?’
  萧折渊压眉许些惆怅,他不懂手语,完全不知道锦聿说的什么,连捉弄人的心思都没了,他摆摆手,不作话。
  到了练武场,下人呈上弓和箭矢,萧折渊持着弓箭,草靶上多了几只利箭,过后他便觉得无趣,瞥到一旁的锦聿,他忽然多了丝恶趣味,道:“小七,过去站着。”
  “殿下………”尘钦一惊,想说什么,萧折渊抬手制止他。
  锦聿只是瞥了尘钦一眼,萧折渊心中莫名不爽,也看向尘钦,看你作甚?
  尘钦一脸懵。
  锦聿走过去站好,下人给他绑木桩上,萧折渊又命人给他头上放了颗青枣,随后抬起弓箭,他轻笑道:“放心,孤的箭术还是挺不错的。”
  锦聿面上淡定,心中一片荒凉,如果萧折渊射偏了,或者故意射中他,那他真的会后悔没先一步下手杀了他,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留在东宫就是拿命在赌,赌萧折渊与狗皇帝对立、赌萧折渊会给他这个机会……灭了萧家。
  萧折渊勾唇,瞄准他的额头,在即将松手时抬高了一点,松开弓。
  飞快的箭矢射穿青枣,从锦聿头上滚落下来,尘钦也紧紧地提着一颗心,现在才松了口气。
  “小七对孤的箭术还真是信任啊。”萧折渊示意下人松绑,嘴里没个好话,“这要是射歪了,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到时候你当个孤魂野鬼来向孤复仇么?”
  锦聿没说话,反正比划了他也看不懂,白费力气,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又听他道:“听说玄鹰阁有教你们箭术,小七也来试试?”
  不等锦聿拒绝,萧折渊已经将弓递到他眼前,锦聿只能拿着,只是没想到萧折渊又叫了个下人绑在木桩上,头上放的是比青枣还小的葡萄………
  萧折渊退后几步站定,好整以暇地看着锦聿,“开始吧。”
  木桩上的侍者吓得瑟瑟发抖,紧张地看着锦聿。
  锦聿执弓而立,他拉开弓,瞄准侍者头顶上的葡萄,他的箭术不错,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如果侍者不乱动,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但是………
  锦聿忽然调转弓箭,对准萧折渊,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松开弓。
  ‘锦公子!’
  “殿下!”
  “大胆!”
  侍卫朝锦聿腿弯踹了一脚,他便跪在地上,刀架颈侧,所有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箭矢擦过萧折渊的颈侧,削断一缕头发,这缕头发落在他的肩膀上,萧折渊抬手拿下来,眼底温和,他道:“看来得感谢小七手下留情了。”
  锦聿喉结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杀了萧折渊,可如果杀了他,他就走不出东宫,他不想死在这里。
  萧折渊俯身,抓住他的头发,眼眸晦暗不明,质问他,“不敢么?”
  “小七,训不乖的狗是要受到惩罚的。”
  锦聿被关进东宫地牢了,阴暗潮湿的环境似乎让他没什么不适应的,进来后就坐在角落里,这里面连张木板床都没有,只有地上的枯草为席,只是到了深夜,地牢阴冷,这让他身体里毒有复发的迹象。
  锦聿缩成一团,朝手心里哈着气取暖,毒发的时候很折磨人,那种冷到骨子里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到后半夜,锦聿毒发疼晕过去,浑身僵硬冰冷,如坠冰窖里。
  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索性就躺在地上没动,迷迷糊糊又晕过去,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厢房里。
  第5章 布菜
  小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锦聿听到声响后就醒过来,他看到尘钦端着吃的进来,尘钦将粥放在木桌上,“你醒了?你还好么?”
  锦聿撑着手想起身,他浑身冰凉僵硬,动作迟缓,尘钦想扶他起来,只见锦聿向后一退避开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尘钦手一顿,只好退开两步,他道:“锦公子,你身子骨差,今早我去看你时你就昏过去了,日后还是不要再挑衅殿下了………”
  尘钦也知晓萧家与瑞王府的仇恨,这其中的恩怨复杂,殿下痛恨萧家与瑞王府,自然不会放过锦聿,而锦聿也一心只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恐怕最后都不得善终。
  苏夫人对他们兄弟有恩,他理应照拂锦聿一二,但殿下同样收养他兄弟二人,又是主仆,他不能忤逆殿下。
  见锦聿不回话,尘钦又道:“趁粥还热着,你先吃点东西吧。”
  锦聿坐在木桌前,一碗清粥和几个小笼包,他手僵硬拿不动勺子,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堪,他冷漠地指着门口,‘出去。’
  尘钦也不生气,他笑道:“那你慢慢吃,今日天气不错,吃完之后你晒晒太阳,你身上太冰了。”
  说完,尘钦转身就要走,锦聿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收回来,待尘钦回过头,他张了张嘴,最后伸出手,‘多谢,你不用一直帮我,我娘施粥济贫,不是为了求回报………’
  锦聿比划完拧着眉头,他一向沉默寡言,不会说话,比划也表达得不清楚,但愿尘钦能明白。
  尘钦一笑,“行,我知道了,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说完,尘钦走了。
  锦聿一直坐着,身子不暖和,外面阳光大燥,他便起身出门去,院子里阳光灿烂,铺洒一地金光,他坐在日光照到的阶上,伸出瘦长枯白的手到太阳底下晒着。
  晒了大概半个时辰,身子回暖后,锦聿才起身去端着那碗冷了的粥喝,又吃完了那几个小笼包。
  晌午,锦聿来到长乐殿,萧折渊正在用膳,他见锦聿身影削瘦,脸色白得极近透明,他停箸不解道:“关一个晚上你就虚弱成这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玄鹰阁的训练程度应该比关一晚上的地牢还要残酷吧?”
  锦聿充耳不闻,同尘钦站在一处,萧折渊朝他招招手,“过来,布菜。”
  锦聿走过来,他微微握拳,手僵硬不灵活,他拾起食桌上的紫檀包银箸,虚握着去夹菜,手冰冷握不稳,夹菜也夹不起来,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咣当’一声,手中的箸掉在食桌上,尘钦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来,长乐殿的宫人也跪伏一片。
  锦聿也要跟着跪下时,萧折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隔着布料也依旧冰冷的温度,他挑眉,“很冷?”
  锦聿摇头,想抽回手,然而萧折渊不仅没放手,还顺着他的小臂摸上去,握住他的手,温凉的大手将他的手覆盖住,锦聿没了镇定,匆匆退开。
  “别动。”萧折渊低声道,他垂眸看着锦聿,锦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满是惊慌,他心中舒畅无比,萧折渊轻笑道:“孤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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