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祥和温馨的场景,萧折渊看着,便没去打扰。
  一连好几天,锦聿都不曾与萧折渊说过一句话,白日里萧折渊繁忙,得空陪他用膳时锦聿也不会理睬他一句,入了夜就背对着他入睡,后来萧折渊想着他喜欢对弈,便想着陪他玩,结果锦聿直接将棋子掀翻在地。
  ‘叮叮当当’的棋子落地声,又在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看着满地的黑白棋,萧折渊倒吸一口冷气,“朕只是想陪陪你………”
  “不需要。”锦聿干脆利落地拒绝。
  萧折渊的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聿儿,你别这样………朕只是想………”
  “那你、让我如何?”锦聿冷声质问,“同你………相亲相爱、嘘寒问暖?”
  “别这么恨朕。”萧折渊语气恳求道。
  锦聿冷眼看着他,嘴唇翕动着,“萧折渊,我没有多恨、你,但我有、太多不甘心。”
  他眼眶逐渐湿润,过往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造成两个人无法再心安理得的相处下去,自从小酒被抓的那一刻,玄鹰说他只是个替死鬼,锦聿心中就有太多悔恨,那种崩溃无奈愧疚像鬼一样缠着他。
  他好不容易试着放下了,为什么又缠着他………
  他也知道对不起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就不能当我死了………”锦聿的眼泪掉下来,他语气透着绝望,“你都得到你想要的了………哪怕是我当初、同你做交易,我要报仇的、那个念头………也让我付出代价了………”
  锦聿绝望地想,或许这就是他不听他娘的话,得到的报应………
  萧折渊喉咙像是吞了火炭一般,他眼睛胀痛,缓缓走上前来,抹掉锦聿脸上的泪水,他手颤抖,“对不起………”
  ‘淮之你要记住,这江山是你曾外祖父打下来的!他萧立恒德不配位!这大雍的江山是你的!你听到了么?!’
  ‘你一定、一定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你做了这天下的主!才能为你母后和镇国公府申冤!!知道么?!’
  萧折渊的脑海中,杨宛君的声声怨声泣语与那□□宫时,锦聿抱着陆小酒尸身痛哭的那一幕重叠,让他心如刀绞。
  “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道,“别哭了好么?朕向你保证,从今往后,这深宫不会再困着你,只要你会回到朕的身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好不好?”
  “聿儿,你没有死去………”
  所以他不可能放得下。
  锦聿面如死灰,眼睛却跟染了红墨似的,蒙了一层血雾,他撇过脸躲开萧折渊的手,转身离开。
  蓦地,他脚步一顿,抬头一看,他的目光落在后院那颗银杏树下立着的一座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吾妻锦聿之墓。
  他们成过婚、拜过天地………
  锦聿怔怔地看着,萧折渊从后拥着他,“朕不是想让你原谅,朕只是希望聿儿能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好照顾你………如果、如果你阿姊和小酒能看见………希望他们不用担心………朕会顺从你的心意………不惹你生气………好么?”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锦聿的颈间,锦聿盯着那墓碑,眼泪也滚落下来…………
  锦聿哭了一遭,没了精气神,萧折渊把人抱到龙床上去歇着,锦聿沾了床便昏睡过去。
  萧折渊命人打水来,他拧干手帕擦干锦聿脸上的泪痕,将他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苍白的肤色透着薄红,看起来更加病弱可怜。
  萧折渊静静地看着他,低头在他额头上一吻,“对不起………”
  第57章 没有
  锦聿醒来时,一眼便看到守在床头的萧折渊,那人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锦聿脸色不太好,眉眼耷拉着,病恹恹的模样,萧折渊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桂圆莲子粥。
  “过几日乞巧节就要到了,到时候朕陪聿儿去凑凑热闹。”萧折渊吹冷了粥递到他嘴边,“这宫里冷清无聊,想必聿儿呆着也烦闷,若是长安有什么好玩的,朕让尘钦告知你可好?”
  锦聿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话,他伸手接过粥,自己喝了,这桂圆莲子粥清甜解腻,一下子解了他喉咙的干涩,又暖了脾胃,他仰头全部喝光。
  萧折渊眼神温柔地看着人,嘴角勾着笑,等人吃完了才接过来放下。
  赵太医让锦聿多泡药浴,有活血化瘀、强身健体的效果,以往泡药浴都是萧折渊伺候,一来是锦聿不喜人贴身伺候,二是萧折渊也不想让外人来近身伺候锦聿,所以他都是亲力亲为,本想着现在也是,然后他解开锦聿腰间的衣带时,锦聿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抗拒地看着他。
  萧折渊只好低声哄道:“这浴池中滑,朕伺候你入水,不做旁的,好么?”
  “不好。”锦聿强硬道。
  “好,那你小心些。”萧折渊也未执着,转身出去了。
  龙涎殿后头的浴池比起长乐殿的要大上一些,褐色的药水在浴池中,散发着腾腾雾气,锦聿赤脚下了水。
  隔着鸳鸯屏风,萧折渊隐隐约约能看到那道瘦长的身影下水,背靠着浴池,他坐在窗边撑着脑袋看着那道模糊的背影,片刻后叮嘱道:“这药浴赵太医说泡半个时辰便可,泡多了不好。”
  锦聿眼眸一侧,没回答他的话,身后的乌黑长发挽着,用一根木簪别着,头颅饱满、脸庞轮廓清晰,浓黑的眉眼染上了雾水,清冷如晨间雾,细韧白净的脖领流畅地往下延伸,那深凹进去的锁骨精致………
  锦聿抬起手臂,他幼年习武,四肢虽不过分强壮发达,但还是有勃发的力量感,可是这两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他就懒散了许多,肌肉也慢慢消散了。
  锦聿觉得自己这副身子过分难看,本就瘦弱的人,再不锻炼,就真的没剩几两肉了…………
  萧折渊怕人泡太久晕过去,隔片刻便要叫一声,锦聿虽不应声,但萧折渊能看到他晃动的手。
  没多久,锦聿穿着长衫出来,那冷白如玉的人没看他一眼,系好衣带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阵清苦的药味比那香料还要让人浮想联翩。
  锦聿取下木簪扔在铜镜前,墨发倾泄,萧折渊从后拥住他,鼻尖萦绕的都是怀里人那股清苦夹杂着淡淡清香的味道,他埋在锦聿颈间,轻嗅着,“聿儿。”
  “朕这几日很听话,抱着你睡好不好?”萧折渊轻声询问他。
  锦聿静静地看着铜镜里倒映着的两个人,他推开萧折渊,上床睡在里头。
  没得到允许,萧折渊只能睡在外头,两个人一人盖一张被子,他侧着身对着锦聿,即便那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翌日,殿外阳光大燥,蝉鸣清响,锦聿迷迷糊糊听到床底下‘吱咯吱咯’的声响,他睁开眼爬起身,赤脚下榻,他跪坐在地上俯下身去,看到一只兔子正在啃床柱。
  锦聿蹙眉,他伸出手去,那兔子跑到他手中,锦聿将兔子抱在自己怀里。
  萧折渊走进来时便看到人赤脚跪坐在地上,身上罩着一件轻纱长衫,披散着墨发,气质像那山间精灵野怪,透着一股清澈朦胧。
  “这地上凉,下床不可以不穿鞋。”萧折渊想将人抱起来,然而锦聿已经先一步起身回到床上。
  不多时,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地进来,手中都捧着承盘、红漆盒、镂空雕刻的盒子,上面各放着一些华丽的珠宝首饰,锦聿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折渊。
  萧折渊解释道:“你虽然不爱这些玩意,但总要有,算是聿儿的小金库,若是不够,你让康总管给你库房的钥匙,你自己去挑可好?”
  锦聿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说话,萧折渊让人放在梳妆铜镜上摆置着。
  乞巧节这天,萧折渊换了身常服,带着锦聿出了宫,长安繁华,人口密集,尤其是一些重要日子,戌时饭后,人就慢慢游拢到街上,看花灯表演、看花船杂耍,那拱桥上站满了恩爱的男男女女,甜蜜的气氛围绕着。
  宫里的马车缓慢行驶在街道上,萧折渊一只手搂着人,另一只手掀开车帘,“这外头有卖面具的摊子,传闻这乞巧节戴上面具,若是心意相通,通过眼神就可看对眼,聿儿陪朕下去买一个可好?”
  不等锦聿回答,萧折渊就拉着他的手下去。
  怕在街上招摇,出来乘坐的是普通的马车,但两人一下来,样貌不凡的两张面孔依旧引得街上百姓纷纷侧目观望,萧折渊径直拉着锦聿走到那摊子前,那摊子老板见两人穿着富贵,连忙热情起来。
  “二位公子看面具呢?可以戴上试试看,价钱便宜,质量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聿儿挑一个。”萧折渊含情脉脉地看向身侧的人。
  锦聿眼眸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狐狸面具上,萧折渊见状,拿起来给他戴上,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只露出浅薄淡色的嘴唇和润白的下巴,萧折渊勾唇,“聿儿戴什么都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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