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准备干件大事。”谢承云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抚摸着兔脑袋。
  锦聿睁开眼,侧过眸询问他,听到他笑道:“现在先保密,等我办成了再跟你说。”
  他眺望着天边的绯霞,道:“这铜雀山没了你实在太无聊了,你说我要是七老八十了,我还能在这竹屋里安享晚年,但我才二十二啊,我得蹉跎多少岁月才能熬到那时候啊,不缺吃又不缺穿,我都懒得去后山挖草药了,所以我决定,我得出山了。”
  锦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承云继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畅想着他的一番大事业,锦聿当催眠了,这时尘钦走过来。
  “君后,今日药膳你还没用过,我们该回宫了。”尘钦说,陛下出征前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看好君后用膳喝药,出门在外也要记得,今早吃了一次,晌午都漏了一顿,尘钦不免心惊胆战,要是让陛下知道,他可就完了。
  “那就回去吧,记得吃好喝好睡好,顾及点自己的身体,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再这样下去,我年纪轻轻我就得守三座坟。”谢承云对于他的身体状况,简直苦口婆心,话难听,但在理。
  锦聿懒得听他念叨,睁开眼起身,他道:“过几天、再来。”
  “嗯好,路上小心。”谢承云笑着。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谢承云才收回目光,他蹂躏着怀里的兔子,将它举起来,眼眸笑眯着,“咱哥几个相依为命。”
  ————
  回到龙涎殿用过膳食和汤药,抬头一看已经戌时,天完全黑了,这宫里太寂静了,宫女太监的手脚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锦聿喜静,但不是这样空旷寂寞的感觉,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晚间泡药浴,尘钦正要伺候锦聿宽衣,锦聿回头道:“不用,我自己来。”
  “是。”尘钦退下。
  锦聿缓缓坐在水中,身上的疲惫仿佛一瞬间卸去,好受了些。
  泡完药浴出来后,锦聿穿着月色轻薄的长衫,若隐若现显露着清瘦的身形,他跪坐在龙床上,一头墨发倾泄下来,细白的手上躺着一块虎符,他怔怔地盯着看,片刻后将虎符放好躺下。
  锦聿侧着身看着萧折渊睡的位置,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又翻过身去睡了。
  萧折渊走后,锦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日的膳食汤药,呆在这深宫里,他哪里也不想去,觉得甚是无趣,不是坐在院子里逗兔子,就是躺在窗边榻上出神发呆。
  在萧折渊走后第五天,尘钦忽然拿着一封信进到龙涎殿,递到锦聿跟前,“君后,这是陛下命人给你送的信。”
  锦聿抚摸着兔子的手一颤,眼眸却淡然地瞥了一眼,想口是心非地说扔了,或者烧了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嘴唇翕动几番,最终道:“放着吧。”
  “是。”尘钦将他放在梳妆铜镜那处。
  锦聿没有拆开那封信,放着就放着了,接下来,每隔两日,萧折渊都会让人寄来一封信,锦聿通通都让尘钦放着,没打算拆开来看。
  几日后,入秋了,龙涎殿已经摆上了炭火,算不得太冷,只放了两盆,殿中的大门紧闭着,两边开了一点窗通风透气,锦聿就整日在殿中逗兔子玩。
  直到入秋一旬后,北境传来战况,锦聿刚喝完汤药准备躺下休息,便见尘钦神色匆匆地进来禀报,他说萧折渊所率领的军队在鄢支道遭到敌军埋伏,陛下中了一箭不知伤了何处,现在人下落不明,几位副将死的死伤的伤,其中一个也不见了,所率领的士兵几乎战死鄢支道。
  锦聿听见萧折渊中了一箭时,心就蓦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怔怔地听完尘钦的禀报后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得晕乎乎的,他脸色一下子褪去变得惨白,更加脆弱几分。
  尘钦见状心下一慌,连忙道:“北雁城李都尉已经加派人手寻找,君后不必担心,陛下他足智多谋,一定会安然无恙,说不定是想了什么计谋引匈奴上钩呢。”
  锦聿眼睫颤动着久久沉默,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缓慢地点点头,“你出去吧………”
  “是。”尘钦想说些宽慰锦聿的话,却见他摇摇欲坠的模样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退下了。
  锦聿坐在床边,浑身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他脸上几分茫然,心中不知所措。
  奇怪………按理说,他听到那人出事了,应当是和从前那般反应一样,只是郁闷几番,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就淡忘了,怎的这次会比上一次更难受呢………
  锦聿心里头像是溺水了那样难受憋闷,他想不清所以然来,或许是不想去猜测自己这番心思,不愿看透明了,他撑着床起身,走到铜镜前坐下,看到面前的一小沓信封,犹豫片刻后伸手拆开信封。
  萧折渊的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跟他的人一样,气势十足、威风赫赫。
  第一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已到北境,你不在身边,有几分不适应,也有几分想念,但知你还在,心中便不觉得空旷贫瘠,记得按时用膳服药,照顾好自己。
  第二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原本想,每日一封信送到你手中,但想必聿儿烦朕,这些信封是不会拆开了,所以就隔了两日,聿儿莫要嫌朕烦,朕有些想你………
  第三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快到北雁城了,方才一位副将同朕说,家中妻儿与他写了封信,朕甚是羡艳,不过聿儿一切安好便可,朕只是有些想你…………
  …………
  第七封:
  聿儿亲启,见信如晤:
  朕走了二十来天了,也不知聿儿如何,长安入秋了,记得多添衣多吃饭,祈愿这场战役速速大捷,朕就可以回去见到聿儿了…………聿儿可想朕?朕很想你………
  锦聿一一将信封看完,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鼻尖一阵酸楚,喉咙里像吞了火炭一般难受,他起身回到床边,看着萧折渊睡的地方,心中的憋屈烦闷似乎找到了发泄一般,他一拳锤在枕头上。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混蛋!”
  分明已经忘了………分明那点喜欢已经被时间消磨淡忘了,为什么又卷土重来,为什么要让他陷入这般痛苦纠结的境地…………
  锦聿的眼泪摇摇晃晃掉下来,心如荒漠那般悲凉………
  深夜里,锦聿睡得不安稳,着了梦魇,硝烟弥漫的战场,是大雍士兵与敌军的尸身堆砌,是蜿蜒弥漫的血流成河,是战死沙场受万箭穿心之痛的萧折渊,是他一声一声遗憾又充满希冀地叫着他的名字………
  锦聿蓦地惊醒过来,他大口喘着气,满头细汗,盯着承尘帐顶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忽然觉得一阵凉意袭进来灌入全身,翻过身对着萧折渊睡下的方向,空旷的龙涎殿中寂静冰冷,他无助地蜷曲着身体,眼泪止不住地流。
  “萧折渊…………”他喃喃叫道。
  秋风瑟瑟的深夜里,龙涎殿屋顶上,尘钦靠在尘冥肩头,他似乎听到锦聿的声音,他一怔,抬起头,“我好像………听到君后哭了………”
  “我也听到了。”尘冥偏头看向他,练武的人听力极好。
  尘钦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希望陛下平安无事,速速凯旋与君后相聚。”
  尘冥摸着他的脑袋,“会的。”
  第61章 聿儿
  夜黑风高,距离鄢支道十几里外,北雁城两岸高山背后,只听到一声闷喘,萧折渊咬紧牙关徒手拔掉肩膀上的箭矢,扔在地上,一旁的韩阳将军连忙用手帕给他止血,“陛下………”
  “无妨。”萧折渊面色惨白,“通知李都尉开后城门,动静小点,趁黑摸进去。”
  “是,亏得陛下考虑周到,想到鄢支道可能会有埋伏,要是让几千士兵都命丧鄢支道,那就遭了,只是可惜了那几百个明雍军的兄弟。”韩阳遗憾道。
  “那就拿敌人的血去祭奠。”萧折渊的眼眸在黑暗里如同蛰伏的猎豹一般,他捂着伤口起身,“对外就传朕下落不明,亦或者死了,总之不要打草惊蛇。”
  “是!”
  李都尉早先就与萧折渊密谋了一番,果不其然,听闻陛下遭遇埋伏,他装模作样带兵出去寻找,又接到命令后,趁其不备让陛下所率领的明雍军进入北雁城。
  北雁城都尉府上,随行大夫给萧折渊处理伤口,好在没伤中要害,那箭矢射中了右边肩膀,但是伤口有些深,大夫给萧折渊包扎好后,他随即便要去军营。
  韩阳将军道:“陛下不如稍作休整,明日再做打算。”
  “不行,这场仗不能再拖下去,趁敌军放松警惕,朕就得主动出击。”萧折渊身披甲胄,戴上兜鍪,“走吧。”
  “是。”韩阳及时跟上去。
  营帐里头,烛火通明,萧折渊同几位副将正在沙盘上商讨演练,如今匈奴正驻扎在北雁城几十里外,共二十三万兵马,从十年前,匈奴就盯上了北雁城,一直派兵攻打,现如今与大雍军大战不下百回合,依旧锲而不舍,大有不夺下北雁城就死不罢休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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