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梅菲利尔这么恨他,要这样报复他。
  体弱的亚雌胸口闷痛,刚刚大病初愈,他用尽所有力气,猛地推开塔泊亚,动作间睡袍散开,露出后背的两道鞭痕。
  不长,也不深,细细浅浅。但因为没能及时用药,痊愈后留下的疤痕横亘在雪白的背部,显眼又丑陋。
  塔泊亚被那两道伤刺到了,没再开口。
  漫长的沉默后,他起身离开,轻轻关上房门。独自留在房内的亚雌无声喘息,双臂抱紧自己,泪珠滴落在云被上。
  无声无息地湮湿绒絮。
  那一天后,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塔泊亚无法忍受梅菲利尔视他为无物,但又找不到可以开口的理由。将本就不属于他的虫硬绑在身边,公德上是他有错。
  但那又怎样?
  这段婚姻是他断尾换来的,梅菲利尔是他买下的,他凭本事交易得到的,凭什么要圣母到主动放手?
  塔泊亚去地下城区的次数越来越多,梅菲利尔的面色也愈发灰暗惨淡,那条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命运线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腐朽断裂。
  本来只有卡洛莓斯会因为担心他出事陪他去地下,但当莱斯利找他们喝酒的时候,去地下城区就不合适了。
  他们三兄弟在帝都的会所喝闷酒,没有谁说话,谁都没有心情去讲些俏皮话暖暖场,直到塔泊亚和莱斯利双双喝醉,一个趴卡洛莓斯腿上哭,一个仰躺着半昏睡。
  被卡洛莓斯送上飞行器,塔泊亚在弟弟离开前最后问了一句话:
  “卡洛莓斯,不相爱的两只虫有必要一直耗在一起吗?”
  【我要一直绑缚着梅菲利尔不放吗?】
  站在光影交界面的雄子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些悲凉:
  “不必了吧。”
  “都没有爱了,耗着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是啊……
  对谁都不好。
  塔泊亚终于找到了跟梅菲利尔开口的理由:放他自由。
  都说酒后行事最是不理智,最是不可取,事后大都后悔。
  塔泊亚推开侧卧房门前的最后一刻,心道:
  后悔就后悔吧,等他把虫放跑了,后悔也没用了。
  至少梅菲利尔会幸福。
  他们两个之间,好歹成全一个吧。
  所有的自我劝解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土崩瓦解。
  干涸的血渍印在纯白的云被上,本就微弱的呼吸彻底消失无踪,锋利的断面出现在脖颈中央,破损的气管将所有生机泄露。
  整片精神域全面崩塌,只余下灰败的白。
  濒死的痛苦席卷了精神域,再睁开眼时,塔泊亚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雪白皮肤上渗血的伤口。
  细细浅浅一条,有细微的血珠从中渗出,缓缓下淌。
  原始的本能一瞬间占据上风,舌尖舔舐上伤口,吻走温热的血珠,腥甜的血液混着蛇果香,唤醒塔泊亚的意识。
  一滴滴滚烫的泪水砸落在纤瘦的脊背上,留下心灵崩碎的印记,与响起的破碎哭音一起烫在梅菲利尔心上。
  “对不起……我放你走……放你走……”
  【求你……活下去。】
  第30章
  其实那一下打得一点也不疼。
  梅菲利尔打小见过的训诫器械数不胜数,哪一件都比塔泊亚那件幼虫玩具一样的小鞭子具有威慑力。
  怒火为容颜增色,姿容绝艳的雄子倚在桌边,命令他跪下。
  梅菲利尔乖巧跪伏在雪白的长绒地毯上,一头柔顺白发从脊背滑落至雪白身躯两侧,几乎与绒毯融为一体。
  隐隐突出的脊骨不住颤抖着,并非害怕,恰恰是过于兴奋而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啊……他雄主终于知道生气是可以发泄的了。
  虽然生闷气的塔泊亚很可爱,但是完全被怒火点燃的塔泊亚,特别、特别漂亮。
  看起来格外美味。
  第一鞭落下,梅菲利尔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要是特别诚实地毫无疼痛的表示,他怕塔泊亚把自己气死。
  好轻啊……他的雄主还是太温柔了。
  梅菲利尔轻舔过尖利的牙,乖乖伏着等待。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第二鞭。
  嗯……意料之中,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温热的柔软舔过伤口,模拟原始社会的方式给予下意识的治疗和保护,小心翼翼,生怕造成二次伤痛,完全不同于会所的治疗方式。
  为了商品的品相完好,老板用的药品可以完美祛疤并且加速愈合,但代价就是极端的疼痛。
  所有被捡回来的、买回来的虫崽,都要在日复一日的训诫和愈合中,不断提高耐痛力,直到变成最受欢迎的那类商品。
  他很幸运,有着一副好皮相,早早地被买走,不用再受奴隶的苦。
  但又如此不幸。就像无数前辈口中的反面典型那样,在纯粹的交易里掺杂了感情,动了心,用了情,拼尽全力地去粉饰自己,伪装成最受主虫喜爱的模样去博取欢心。
  跟原本的自己截然相反的模样。
  砸落在脊骨上的泪水滚烫,梅菲利尔被珍之重之地搂在怀中,他听到塔泊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说“放他走”。
  可他根本无处可去。
  梅菲利尔捧住塔泊亚的脑袋,用指腹抹去眼下的泪痕,轻轻地把吻印在绯红的面颊上,柔声哄他:
  “不哭了,乖乖,不哭了,不疼的。”
  真、的、不、疼。
  所以,别哭了。哭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自己雄主抽了一顿。
  梅菲利尔软软地埋进塔泊亚满溢柑橘香的颈窝,暗暗咬牙,把刚才的危险想法死死压进心底。但越是压抑,就越是联想到那些画面。靡丽的、艳色的、任他施为的漂亮带刺玫瑰,刺激得梅菲利尔轻轻发抖,细细抽气。
  塔泊亚顿时更加愧疚了。
  他明明知道梅菲利尔体质奇差,还是没忍住怒火动了手,现在还要受伤的虚弱雌君硬撑着说不痛来安慰他。
  他怎么这么混账。
  更加混账的是,他前世在第二鞭落下后,实在是打不下第三鞭,既气梅菲利尔的欺骗,又气自己的心软,气到极致就是无法言说的悲凉,他直接在客房蹲了一晚上,不想再看到梅菲利尔一眼。
  机械侍者的权限他统统都开放给了梅菲利尔,他本以为梅菲利尔知道给自己疗伤,但事实就是他两天后再次回主卧时,梅菲利尔伤口感染致使高烧昏迷。
  那两道疤痕是深深扎进塔泊亚心中的刺,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去一步,他是不是会永远失去他的伴侣。
  精神域崩塌前最后见到的画面于视网膜上闪现,残留的血色与灰白让塔泊亚颤栗不已。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乳白的修复液被细细涂抹在伤口上,催动细胞分裂分化来愈合破损的皮肤。直到眼前的雪白脊背恢复如初,塔泊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虫崽,他也没有在梅菲利尔身上留下任何印记,等到他们的婚姻关系解除,梅菲利尔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去追寻他想要的幸福。
  他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在这段二十年的相逢节点之后,此生都再无瓜葛。
  书桌上铺洒的张张情书刺痛塔泊亚的眼睛,那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刻骨爱意,凡是见到的虫都会动容。
  宛如献祭,梅菲利尔未曾送出的书信中写满了疯狂的渴望与卑微的祈求,但不是对他。
  【亲爱的赫利俄斯,你不会收到这封信,就如同过往的所有书信一样,我从未寄出,也从未表露。
  ……请落鞭于我脊骨之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那将会成为我彰示所有权的证明。
  ……您是我一生所逐的烈阳,是扎根于我心脏的玫瑰,无论是皮肤上燃起的灼烧感,还是心脏搏动那时刻伴随的刺痛感,我都甘之如饴。
  望您恩赐。】
  【永远爱你的梅菲利尔】
  塔泊亚最后在梅菲利尔的颈骨上落下一吻,那是一块下跪垂首时会突出的骨骼,是恭顺表象下潜藏的反骨与锋利。
  是对他的拒绝。
  【亲爱的梅菲利尔,我感谢你的教诲与引导,我并不后悔为你牺牲的一切,也不再想要纠缠你,收取痛苦与泪水作为赔偿。
  我唯愿你自由、平安、幸福。】
  【永远爱你的塔泊亚】
  把梅菲利尔安顿在主卧,确定他不再有任何生命危险,塔泊亚前往书房准备离婚材料。
  结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在喜悦与期待中签署了协议,拍好了略有遗憾的结婚照,在简短审核后,就拥有了法律承认的伴侣。
  但离婚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梅菲利尔没有社会身份,唯一做过的工作就是成为他的贴身侍仆,这意味着梅菲利尔没有任何的婚前财产。
  塔泊亚希望他至少有一定的经济底气,在离开他之后也能拥有安定的生活,所以他必须分割出部分财产给梅菲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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