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男学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有点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亲手处理了，确实会干净，但是，我们不认为，犯了错之后亲手抹除错误，就算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存在过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就销声匿迹。
亲手把错误抹去，只能证明自己的决心，只能比从前干净一点，就好像白衣服上有一个硕大的黑点，用力搓洗过后，那一块黑色变淡了，依旧存在，不可否认，衣服比洗之前干净了，却没有洁净如初，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那如果有人，”李蔷薇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和一点微不可察的戏谑的笑意，“违反规定之后又抹去错误，反复多次，还能得到神的救赎吗？”
男学生皱着眉头，神色严肃，目光厌恶，看起来几乎要吐出来，但还是勉强撑着说：“绝不可能！神只会给一次机会。任何人都是，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当一个人第二次违反规定的时候，就绝对不可能再被原谅！那是非常恶心的东西！应该被净化！”
李蔷薇很轻微很快速笑了一下，翘了翘嘴角，又强行把嘴角压回去，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这个表情，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努力严肃说：“这是应当的。”
或许是他在这么长的谈话里，难得表露了一次，真诚且肯定的赞同的态度，男学生那种不受控制表露出来的，被恶心的状态，总算是稍微好了一点。
男学生定定看着李蔷薇，仿佛在审查他，李蔷薇站在收银台后面直立着，睁着眼睛，接受他的审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挪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
李蔷薇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看见他嘴唇蠕动着，正在悄无声息喃喃自语，大概又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因为不需要别人知道，所以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他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情绪也平静下去，就好像把一个短暂且临时的，心中默念的祈祷仪式，当做了情绪稳定剂来使用。
从这方面说，李蔷薇认为，这种祈祷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在一个情绪不稳定且精神状况也不稳定的人面前，多祈祷一下，确实可以有益身心健康，甚至是别人的身心健康，和生命安全。
毕竟，一个情绪十分不稳定的人，总是得不到安慰或者平静，一不小心爆炸了，肯定是要波及到周围的人或者东西的，一旦有人或者东西被波及到，就免不得有些事情受到影响，那到时候说不定，普通人原本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甚至误入不该进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身心健康受到影响还算是好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那可是非常难以挽回的事。
为了避免出现糟糕的结果，李蔷薇想了想，希望男学生不要要求他加入社团。
他可是已经在绞尽脑汁拒绝另外一个教徒的邀请，要是再加一个，信仰突然格外虔诚且深沉的，来自另一个社团的一员，他真的很有可能会崩溃！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费心费力，那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也不是他应该做的事，他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应该收敛一点，但他觉得现在的好奇心已经很收敛了。
再收敛下去，他很有可能变成人事不知的麻木木头，他对木头可不感兴趣，也不希望自己真的那么了无生趣。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说不准他就误入歧途了，那简直是本末倒置！这么一想，收敛什么的，不提也罢！
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李蔷薇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男学生已经平静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李蔷薇，没有丝毫情绪说：“那件事还有后续。”
李蔷薇有点好奇，向他询问，他就把后续向李蔷薇娓娓道来。
那个杀人的男人死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民众认为他是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殴打后不堪受辱，所以自杀，进而怀疑相关部门的流程是否正确，处理行为是否过激，甚至更多的问题。
也有民众认为，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可怜的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是有关部门为了尽快审判得到结果，随便抓了一个人来，通过一系列的酷刑让他认罪，签下认罪书，又让他被迫自杀，或者直接把他杀了，伪装成自杀，一切都是一个错误。
还有民众认为，他信仰的并不是迷雾之神，但他却受到了迷雾之神的感召，这是否可以证明他对本身的信仰并不虔诚，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根本不必追寻他的死因，至于，他死去的妻子，没有尽到监督的责任，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不对，也没有反抗，更是有错，更是该死，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审判。
许许多多的民众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意见，撞在一起，想要相互说服，显然并不简单，这就导致事情越演越烈，几乎不受控制。
调查局想出来控制一下情况，但是反而被民众架起来了。
民众一边向他们询问具体情况，一边怀疑他们撒谎，同时还在私底下质疑他们的办公状态，甚至，有人在教堂向神祈祷的时候，暗自在心里向神询问，调查局的众人信仰是否纯洁。
奇奇怪怪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恐慌和喧嚣之中，表面依旧安宁，但内部已经开始逐渐沸腾，甚至是腐烂。
虽然其实没有人，认为城市中真的有腐烂的存在，但是不妨碍他们的茶余饭后，随意谈论起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事情，说说笑笑。
那些语言通通是有力量的，力量在交谈中扩散，吸引了神明的注视，当真正的神的目光落在这里，一场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房间的，更大的迷雾正在悄然而起。
当那场迷雾真正来临，整个城市被笼罩在其中，所有人都不可自拔，他们像往常一样在熟悉的城市中生活着，做平常会做的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
但是，迷雾覆盖在每一条街道，他们的眼睛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们凭着记忆和本能行动，也是在神的赐福下行动。
他们活着，又仿佛已经死去，在无处不在的迷雾中，短暂体会了生活在神的领域的感受，却同时还对此一无所知。
“无知得令人震惊！”男学生忍不住满脸羡慕说。
第61章
“这话怎么说？”李蔷薇好奇问。
“他们曾经在那么近的距离下接触过神的恩泽, 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足以令人羡慕吗？”男学生挑了挑眉，有点惊讶, 看向李蔷薇，倒吸一口凉气, 急匆匆问。
李蔷薇顺着他的思路理解了一下，点头说：“这倒也是。”
男学生点了点头, 满脸正是如此的表情。
李蔷薇又问：“后来呢？”
男学生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思考，像是回忆，又像是婉拒, 嗓音沙哑说：“后来，那些人全部进入了迷雾之神的领域，那座城市完全空了, 剩下的只有尸体鲜血和腐烂。”
李蔷薇皱了皱眉, 强行忽略他仿佛有些不善的神色，这倒不是李蔷薇察觉不到危险，只是他觉得，就算有危险也是小危险，不必太放在心上，眼下收集信息要紧，其他的可以放在后面, 忍不住问：“难道没有更详细的内容？你都已经进入社团内部, 翻看文件资料了, 文件资料里面，不可能只有这点吧？”
他们连自己人都防吗？还是说你还不算是他们的自己人？你看起来比之前虔诚多了！这都不算的话，要多虔诚才算虔诚？
男学生缓缓笑了起来：“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 那肯定是有的，但是，那在社团的内部，属于对外人保密的内容，我不能轻易告诉你，否则，你一定会被社团的人盯上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李蔷薇，笑容似有似无，表情逐渐饶有深意，像是往坩埚里加入药材的魔法师，独自在黑漆漆的小屋里，跳跃的火光印在苍白微笑的脸上，如同鬼魅，神秘莫测。
李蔷薇有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眨了眨眼睛，在心里搜寻措辞。
就听见男学生说：“如果你宁愿被社团盯上，都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还可以在你被其他人盯上之前，邀请你加入社团，那样，你就安全了。你要来试试吗？”
他说话的时候，头顶原本明亮的灯光逐渐幽暗起来，身后不远处洁白的货架，忽然不知怎么染上了一丝暗紫色，脚踝处逃生通道的碧绿的灯光，像丝线一样，一缕一缕在地板上，散开来，若隐若现亮着，却不显眼。
李蔷薇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男学生的后备和货架之间，原本间隔着大概可以容纳一个人经过的空位，现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弥漫出了紫绿色的雾气。
一开始雾气很是淡薄，几乎看不出来，但是随着李蔷薇眨眼的次数增加，时间推移，雾气越来越浓，颜色越来越浓，空气里开始传来一股有些呛人的，血腥和腐臭混合的复杂气味，闻起来让人想吐。
那些雾气距离男学生本人是很近的，但他好像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味道和颜色变化，在他的感觉里一切如常，甚至更加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