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喜欢男性。”
  席鹊面色一僵,一阵凉意从脚底蹿到头顶。
  “喜欢有些笨笨的。”
  席鹊开始感觉沙发扎屁股,好像被骂了,又没有证据。
  “喜欢偶尔强势偶尔听话的,喜欢好看的。”
  屁股长刺了,落在身上的视线烫得像是要给他戳出两个洞来,不愧是学长,居然问题的顺序都记得这么清楚。
  兰时序抿了口茶,眸中笑意愈深,“喜欢面有红痣,长发及——”
  “我困了,睡觉去了!”
  席鹊就像是炸了毛的狗那样一蹦三尺高,抱起背包连滚带爬逃到了三楼。
  兰时序无奈止住话头。
  第4章
  席鹊这一觉越睡越冒冷汗。
  他这人虽说是一点都不娇贵,山珍海味能吃,残羹冷炙也能吃。昂贵床铺能睡,垃圾堆也能睡。
  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认床。
  也不对,说不上认床,他认的是墓地那片令人心安的死味,躺进去感觉尸体都暖了。
  这乍一来别人家,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
  一开始还正常,是公学里的事情。
  兰时序皮相极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活脱脱一个水墨画卷里走出来的玉面书生,每天都有一大群小姑娘围着塞情书。
  可这人却张口闭口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只一心拉着他教他识字念书,好像有那个教书瘾。
  他从15岁开始认字,跟着兰时序学了足足两年,才勉强把字认全,还得到对方一朵很幼稚的小红花贴纸。
  可这梦境到后来,就变得诡异了。
  血泊中的兰时序诈了尸,说要跟他谈对象,还跟丧尸一样扑上来说喜欢他这种笨笨的,脑子吃起来特别香。
  “我草!”
  重物落地的声音跟惨叫声同时响起来,席鹊捂着脑袋坐在地上。
  好半天没能从自己的梦里回过神来。
  而等到回过神来,他又越想越气。
  说到底都是兰时序把他从墓地拐出来的错,不然他在墓地舒舒服服抱着牌位睡觉,哪能做噩梦。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
  他也没心情睡了,把牌位藏进背包收好,鬼鬼祟祟拉开房门。
  兰时序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这才困倦睡下。
  可是没睡多久,他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一阵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
  叫他从本就不算深的睡眠中醒过来。
  心下警惕,眼睛悄然睁开一条缝。
  室内光线极暗,目光一寸寸移动,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视线扫过床头,兰时序全身都僵住了,血液倒流,指尖冰凉。
  不知何时,一道人形的轮廓立在床头。
  那人影伸出一只手,向着他的脑袋探来。
  “!”
  兰时序一把扣住那手腕,另一只手按下床头的灯开关。
  暖色光芒落下,照清了人影的模样。
  兰时序惊魂未定,“小、小鹊?”
  沉稳如兰时序,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但今晚着实是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睡觉一定要记得锁门。
  席鹊神情恍惚,空茫地“啊”了一声。
  他视线并不聚焦地落在兰时序身上,那只被扣住的手还不甘心地朝前拱了拱,几乎蹭到兰时序脸上。
  兰时序心头微动,若有所思,伸手打了个响指,“小鹊,回神。”
  席鹊猛然惊醒,无神的视线汇聚。
  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本来只是突发奇想,想来看看兰时序睡觉流不流口水。
  结果这人就连睡觉都这么规矩,手放小腹上面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让他想起……尸体。
  手就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想探探鼻息,确认一下对方还活没活着了。
  “啊哈哈那什么,学长你不知道,其实我有梦游的毛病。”
  席鹊抽回手,尴尬抓头发,视线飘忽,“我可没有坏心思嗷,绝对不是想偷拍你睡觉流口水的照片!”
  看着眼前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兰时序:“……”
  “你接着睡,我就不打扰了,晚安!”
  席鹊转身就要溜。
  兰时序轻轻开口:“小鹊,你刚才是想探我呼吸吗?”
  席鹊猛然僵住。
  “什、什么呼吸,学长你说啥?”
  手腕再一次被扣住,席鹊呆呆看着兰时序抓着他的手放到颈侧。
  冰凉的手骤然贴上温热的脖颈,脉搏在掌心一下一下跳动,鲜活而有力。
  发麻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大脑一瞬间空白。
  “还活着……”
  半晌,席鹊轻声喃喃。
  兰时序一怔,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面容被披散的长发遮挡,加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但颈侧敏感的皮肤却能清晰感受到手的颤抖。
  分明已经22岁,看上去却跟七年前初见那个可怜巴巴的少年没有多少区别。
  没几两肉,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真是罪过啊。
  席鹊突然抽回手,默不作声转身向着房间外走去。
  兰时序下意识再次拉住人的手腕。
  一顿,想了想,他温声道:“今夜月色正好,一人难免孤寂,不知小鹊可愿陪我一同赏月?”
  “……”
  好一会儿,席鹊闷闷的声音才响起,“我不喝茶,要喝牛奶。”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观景凉亭建在假山顶上,里面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旁边则是几株红梅,枝条斜斜倚入亭内,氤氲开浅幽花香。
  此刻,兰时序坐在桌旁,面前摆了一套茶具。
  温壶、烫杯、投茶、冲茶、刮沫……
  修长的手指动作流畅漂亮,让坐在对面的席鹊看得眼花缭乱。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这种干嚼茶叶的人始终不懂怎么喝个茶还要先耍套杂技。
  风雅是一点没感觉到,只替兰时序觉得烫手。
  还是牛奶好喝,还能长高。
  想到这里,席鹊默默低头,嘬了一口手上捧着的大杯热牛奶。
  五年时间,学长又长高了。他却原地踏步,一毫米都没长。
  现在学长都比他高大半个头了。
  “小鹊。”兰时序突然唤了一声。
  席鹊抬头,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一张帕子轻轻擦过他嘴巴,将上面沾着的一圈奶沫擦去。
  兰时序笑吟吟看着他。
  席鹊猛灌一口奶,又是一圈奶沫,然后大咧咧用手背擦掉。
  兰时序:“……”
  “小鹊还是如此洒脱。”
  “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修边幅的。”
  兰时序却轻笑起来,“想必小鹊这几年还是有在学习的,不修边幅这个词都会用了。”
  席鹊总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但看着兰时序那眼神,又觉得这人好像是真心在夸他。
  “我22了,别拿我当小屁孩哄。”
  “小鹊的年龄我自然是清楚的。”兰时序认真点头,“学长也24了,正好都是该找另一半的年纪了。”
  这话题切换得可谓是连贯又猝不及防。
  席鹊埋头喝奶,不打算回应这个听上去就很危险的感叹,可对面优雅品茶的人却不想放过他。
  “小鹊这五年可有过感情经历?”
  “学长都把我调查得裤衩子不剩了,谈没谈过还不知道吗?”
  “咳……”兰时序轻咳,“话不能如此说,我只是想多了解小鹊一些,并无恶意。”
  “对了,也不知道小鹊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奶真是没法好好喝了。
  学长这张嘴一旦打开,没个半天闭不拢,罗里吧嗦的。
  席鹊扯扯嘴角,“喜欢皮肤黑的,没文化的,脾气暴躁的,年纪比我小的,个子比我矮的。”
  看了眼兰时序:“最喜欢话少的。”
  兰时序笑意微僵:“……”
  对面的人总算是不吱声了,席鹊心道自己果然是进步了,居然能把学长堵得说不出话来。
  “嘬——”
  一时间,亭内只剩下嘬牛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席鹊捧着牛奶站到亭边,抬头看那明亮的月亮。
  正是中旬,月亮满成一个圆盘,倒映在眼底,清辉晃动。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向着月亮的方向抓了抓,似乎是想要拢住什么,但自然是空无一物的。
  裹紧身上从兰时序那里借来的外套,呼吸间便带了对方独有的干净气息。
  那是一种跟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干净,席鹊始终都不懂,为什么一滩恶臭不堪的烂泥里面能开出白玉兰。
  但也正因如此,这个深陷黑夜的国家总算是迎来了属于它的月亮。
  一个只为它而存在的月亮。
  身后突然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靠近,席鹊也懒得回头,自顾自赏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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