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鹊——”
  “闭嘴!”
  席鹊突然大吼。
  嘶吼压下了一切声响,只剩下心脏的跳动震耳欲聋。
  片刻后,他缓缓看向兰时序,嘴角动了动,扯开一个惨笑,“学长,你就真的这么想知道我的回答?”
  兰时序深深看着席鹊,郑重点头。
  “好啊,没问题啊,我都告诉你。”
  席鹊一步步走向兰时序,仰起头看着对方,“先来说说到底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学长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假死的?”
  兰时序猛然怔住,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神色变得错愕。
  见对方说不出话来,席鹊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声线发颤,“是第三年啊,我第三年就发现你是假死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只给你写了三年的信啊!”
  “那时候我很开心,开心得都快疯了。然后等到冷静下来,我又想,你会不会可怜可怜我,施舍我见你一面,或者是哪怕给我写封不落署名的信也好。”
  席鹊重重揪着头发,“不过没事,我理解的,我都理解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你的合作名单里面,自然没有资格知道更多,而且你那时候也很艰难,跟莫文盛偶尔避开仇家监控联系已经很困难了,是我太贪心想得太简单了,这点真的不怪你。”
  见兰时序似乎要开口,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声音也怪异地轻柔了下来:“没关系啊,这些都没关系,我不怪你,真的,我不骗你,这个真的没关系。”
  席鹊手在发抖,他拉开背包的拉链,将那个他小心珍藏的牌位拿了出来。
  “学长应该已经看见过了吧。”
  “……”兰时序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我来回答另一个问题,我到底想不想跟学长在一起。”
  说完似乎是觉得两人这对话很滑稽,他控制不住笑了许久,笑得兰时序眉头越来越紧蹙,神情担忧。
  这才深吸一口气,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眼底一点点渗出凄厉的猩红色。
  做了那么久的乖学弟,好故友,这一刻他破罐子破摔,声嘶力竭:
  “你大爷的问什么狗屁废话!想啊,我他妈当然想啊,我这么多年日日夜夜都想,想到呕血!”
  席鹊打开牌位底下的暗格,从里面抽出了一沓纸张,向着兰时序身上狠狠一砸。
  漫天的照片飘落下,每一张都是兰时序,每一张都只有兰时序。
  他抬手高指明月,又用力挥下,“我想把天上这轮月亮拖下来,按进这个烂泥一样的恶心国家弄脏,让他再也回不到天上去!这种该死的烂透了的国家到底有什么好救的?它也配?让它毁了不就好了吗?!”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幼不幼稚?以为还是学生呢,拉个手亲个嘴就能白头到老了?我要的是你永远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对我一个人好,对我一个人笑,对我一个人说话,就算死都得跟我死在一起!我要你其他什么破事都别管,就做我一个人的学长!!!”
  说到后面,席鹊已经歇斯底里,声音哑得不像在说话,更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在心里发酵了那么多年的话语一朝倾泻而出,席鹊几乎站立不稳,眼眶赤红,在原地大口喘息,指尖因为缺氧而冰凉一片,动一动都发麻。
  大脑也像是被这些话给灌醉了,停止运转,无力思考更多。
  再没有人说话,这片空间只剩下河水流动的声音。
  许久,兰时序才有了反应,俊逸的面容上是席鹊从未见过的复杂。
  席鹊试图去辨析,却什么都看不懂。
  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面颊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指腹轻柔揩去他眼尾那点潮红,又轻按过他的嘴唇,像是用指尖偷了个亲吻。
  相差过大的温度让席鹊浑身颤抖,原本被冲动赶走的理智也渐渐回来少许。
  他缓缓仰起头,不躲不闪与人彼此注视,哑着嗓子,口中的话却有些戏谑,“学长也会做这么不君子的事情?”
  兰时序垂着眼,“既已明确知晓小鹊心意,若是两情相悦,便算不得是轻薄吧。”
  “哪来的相悦?”
  耳垂被极轻的力道抚过,席鹊颤了颤,想要躲开,又觉得太丢人了,便强撑着站在原地不动。
  “原来小鹊对我执念至此,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兰时序叹了口气,“小鹊此前说,学长对你是怜悯,这话学长无法否认。”
  席鹊一僵。
  兰时序脑海中浮现不久前,他在来找席鹊的路上,莫文盛的话。
  在知道席鹊放了他鸽子之后,对方显得十分幸灾乐祸,问他什么心情。
  [莫文盛]:你真以为我让你做那些追人的事情是为了感动小鹊鹊啊。
  [莫文盛]:是为了点化你这个死直男啊,现在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莫文盛]: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万念俱灰,天塌了世界毁灭了,是不是很想哭?
  [莫文盛]:拍张照片我瞅瞅呗哈哈哈!
  那一刻,什么沧海巫山,什么引经据典兰时序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在想,如果心动是这样的感受,那小鹊是不是一直很难受。
  轻轻抚摸着席鹊的面颊,兰时序依旧是那么温柔克制,声音放得很缓:
  “怜悯确实不假,但学长想说,怜悯不是偏爱的理由,而是爱慕的开端。”
  第15章
  “……”
  席鹊沉默了许久,似笑非笑。
  他再一次问:“哪来的相悦?”
  兰时序怔然,愣了一下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难道不——”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那些开玩笑一样的喜欢!”
  席鹊拨开兰时序的手,一字一句问道:“就我前面说得那些,学长你做得到吗?”
  兰时序:“……”
  看见兰时序无措的样子,席鹊突然觉得一阵空乏。
  他觉得自己就是吃得太饱了,才会跟对方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
  恹恹地笑了笑,“你做不到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讲道理学长,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捆在身边,那种自私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很清楚这个国家离不开你。所以我只是想跟这个牌位一起过日子,不影响任何人。”
  “是你非要把我带出来,整天在我眼前晃,弄得我心烦。”
  兰时序长眉紧锁,“这只是个牌位,怎么能替代我?”
  “但这个牌位陪了我五年。”席鹊轻声:“你只陪了我两年。”
  他托起牌位,指着上面一处处的抚摸痕迹、磕碰痕迹,“它陪着我一路从最开始人人看不起的流浪狗,到现在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没有人敢欺负。我每次想你了,想哭了,疲惫了,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就会抱着它睡一觉。”
  “到后来我觉得,有它陪着我就够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至少都有它永远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眼前的人满目温柔与依恋,却是对一个冰冷的牌位,兰时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到可笑。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被一个牌位给取代了。
  更讥讽的是,这个牌位还是为了他所做的。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席鹊将牌位重新小心翼翼收回背包,对着兰时序歪了歪头,“其实我们的关系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啊,学长你也不用再努力去让自己喜欢上我,皆大欢喜。”
  兰时序无法理解,“这到底哪里好?”
  “是让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孤寂偏僻的墓地好?还是让你夜夜抱着一个冰冷的木牌子睡觉好?亦或者是让你过得像个孤魂野鬼那样好?!”
  “孤魂野鬼……”席鹊咀嚼着这个词,觉得还怪形象的,不愧是学长。
  “学长你不是总说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这样不好呢。”
  兰时序看着席鹊,突然抬手轻轻抚上对方微红的眼尾,“如果你真的过得很好,为什么还总是露出迷茫的表情?”
  从公学第一次见到席鹊,兰时序就在这个少年的脸上看见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那是看不到希望的人都会有的模样,而他想要所有人都不用再露出这般神情。
  可五年后重新见到对方,那种迷茫更加沉重了,如果没有人去牵住对方的手带着向前走,就要永远困在黑暗里。
  席鹊猛地一怔,随后低下了头,不再跟人对视。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反正我从来都说不过学长你。”
  “我行礼都打包好了,这么久没回家,也该回去了。”
  “你管墓地叫家?”
  “不然呢,管那个已经下地狱的席家叫家吗?”
  “哦对了,这个给你。”席鹊在口袋里掏了掏,把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塞给兰时序。
  “一个客户的报酬,上面的消息学长你应该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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