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过在知悯醒来前,你可以住在秦家。所需的一切我们都会提供,但别忘了,婚姻是交易。利益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该有多余的指望。”
  那自然最好,叶云樵微微颔首,回应道:“我明白,既然协议在先,我自会遵守。”
  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没想过要跟秦家扯上多少瓜葛。
  他垂眸,认真地翻阅着协议内容,他还不太熟悉简体字,读得有些缓慢。
  半晌后,叶云樵抬头,冷静地问道:“如果秦先生醒来了,是否可以结束婚姻?”
  “当然可以。不过等知悯醒来,解除婚姻的时候还需要他同意。”
  叶云樵点了点头。如果秦先生醒来了,发现自己跟一个男人结了婚,想必也会马不停蹄地离婚吧。
  一想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秦知悯,又看了这份厘清财产分割的婚前协议。叶云樵还是忍不住问道:“恕我冒昧,秦先生如今的状况……还能办理合法手续吗。”
  他记得现代世界有一种叫“结婚证”的东西。
  沈佩兰淡淡扫了他一眼,眼里的神色好像在说:秦家还需要被这件小事为难住吗?
  叶云樵微笑以对,是他低估了豪门的力量,现在的他是没有一点问题了。
  他拿起笔,利落地在名字旁签下“叶云樵”三个字,随后将笔一合,推回桌上。
  叶云樵平静地开口,嗓音清冷:“交易成立。”
  看见协议签订,叶正德心里乐开了花。眼看着秦家愿意接受叶云樵,他就像看到了荣华富贵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试探道:
  “沈夫人啊,云樵这孩子既然嫁进了秦家,我们两家也算是姻亲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一声。小辈们也能常来走动走动,亲上加亲嘛。”
  他话音未落,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借这层关系攀上秦家。
  沈佩兰将协议递给管家,嗓音轻缓地开口:“我们秦家如今尚算安稳,并不需要额外的援手。倒是叶先生还是多花些时间在自己身上,叶先生志业在身,想必能成大事。”
  这话说得客套,却不动声色地将叶正德的“攀附”请求回绝了个彻底。
  但是叶正德完全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反而以为自己得到了秦家家主的赞赏,得意地笑了几声:
  “哎呀,沈夫人您客气了!我这点小本事,哪里够得上秦家的规制,有事交给我办,您尽管放心!”
  沈佩兰温和的面容有一丝的停滞。
  拐弯抹角的客套话碰上转不过弯的脑子,这场面着实有些好笑。
  叶云樵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尽管极力克制,但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沈佩兰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眉眼挑了挑,这冲喜的“新媳妇”看上去倒还有点意思。
  她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既然事情已经办妥,我这边还有些杂事,就不多留了。管家,你待会让叶少爷选一间房间。”
  管家会意,上前恭敬地朝叶正德道:“叶先生,车已备好,我送您出门。”
  然后把一直不舍得离开,甚至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叶正德拉走了。
  叶云樵微微颔首,礼貌目送沈夫人离开。
  她走后,客厅骤然寂静,连仆人也刻意放轻了脚步。他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竟显得有些清冷消瘦。
  突然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是以一个尴尬的”冲喜“的身份,常人都多少有些不习惯,但他却适应得还好。
  寄人篱下嘛,很正常。
  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
  不一会儿,管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叶少爷好,在下姓陈,叫我陈管家就好。”管家举止恭敬,但言辞间透着些疏离。
  话音一顿,他递上一份房间分布图:“目前夫人住在二楼,少爷在三楼。其他房间都有空余,您可以自行选择。”
  叶云樵接过图纸,眼神在图上的房间停顿片刻,伸手指了三楼的一角:“请问这件房间有日光吗?”
  陈管家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后答道:“有的,朝阳的。”
  然后叶云樵几乎没有多加犹豫,便挑了这间离秦知悯最远的房间:“那就这里吧。”
  陈管家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选择,随即示意旁边的仆人上楼准备房间。
  在跟随陈管家到房间放下行李后,叶云樵转头问道:“陈管家,请问我能见一下秦先生吗?”
  秦知悯。
  这段时日,他反反复复地在不同人的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说来可笑,他名义上的“丈夫”,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陈管家应声领路,将他引向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
  缓缓推开房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味道,叶云樵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
  他双目紧闭,脸庞尽管因为长期的沉睡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容貌俊朗。
  他身上到处戴着些检测健康状况的装置,仪器的滴嗒声不时响起,让人看了无端有些难过。
  陈管家叹了口气,声音微低:
  “少爷这一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医生检查了说身体状况都还好,就是脑神经因为损伤,一直醒不来。”
  叶云樵顿了顿,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开口道:“那他……”
  话音刚落,面前一直沉睡的秦知悯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叶云樵一时停住,不敢再说话。
  那动作实在是太轻微了,让他以为是见到了幻觉。
  突然,检测仪器剧烈地转动起来。
  秦知悯的睫毛抖了一抖,双眼努力地想睁开,却又像是陷入了噩梦般,不能醒来。
  叶云樵转头想向管家求助,可是见到管家激动得呼吸声喘了又喘,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他颤抖地推开房门向外面冲:“夫……夫人!少爷!少爷好像醒了!”
  下一秒就消失在房间里。
  叶云樵只能沉默着再转过头来。
  而就在转头的那一瞬,叶云樵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愣住了——
  秦知悯的眼角泛出大片眼泪,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绝望的痛苦。
  他的手指向上抬起,指尖颤抖着,像是要抓住点什么,但最终只能徒劳地落回床上。
  叶云樵的心口骤然疼痛,一阵一阵的抽动让他忍不住用手按紧心脏。
  寒意由内而外地涌出,让他想起了北雊山谷那三千风雪。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么疼?
  他不由自主地朝秦知悯靠近,然而步伐却越来越沉重,最终一脚踉跄,膝盖狠狠地撞上冰冷的地面,一瞬间的剧痛让叶云樵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抓住了秦知悯的手指。
  双手紧握的瞬间。
  秦知悯睁开了双眼。
  第3章
  秦知悯醒来时,先是视线恍惚一片,然后慢慢聚焦。
  就看见一个身影跪在病床旁边。
  他眼前一瞬间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叶云樵满身是血,倒在寒风凛冽的战场上,胸口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冰冷的箭矢。
  他拼了命地想去救他,却徒劳无功。
  “阿……樵?”他颤抖着开口,像是在确认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叶云樵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疼痛中。
  半晌,等他身体缓过劲来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握着秦知悯的手。
  手心的温度骤然落空,秦知悯下意识地想抓紧他,喉咙却猛然涌起一口腥气,痒意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云樵看见他的动静,又忍着疼痛连忙上来搀扶住他,见他吐出一口暗红的淤血。
  淤血吐出,秦知悯的精神也好了些,抬头看着叶云樵,刚想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管家和仆人们推开。
  仆人扶起叶云樵站起到一旁,管家一脸激动地跑到秦知悯面前,眼中泛着泪光:
  “少爷!少爷!你醒了!夫人马上赶回来。少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陈管家?
  熟悉的房间、亲切的声音、二十多年生活的点滴浮现于秦知悯的脑海——
  他竟然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可是,为什么叶云樵会在这里?
  “秦知悯醒了!”
  这一消息在秦宅内迅速地传开。
  原本平静的秦家立刻涌动起来,医生、医疗器材、营养师迅速到位。
  正在集团主持会议的沈佩兰也果断中止会议,急匆匆地驱车赶回秦家。
  回到家,沈佩兰推开房门,看见病床上脸色苍白,但是精神状态尚好的秦知悯。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沈佩兰,在这一瞬间也是突然红了眼。
  这一年来她努力地屏蔽掉外界认为“秦知悯再也不会醒来”的风言风语,但是她的希望也在一天天的失望间逐渐消磨。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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