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一下。”秦知悯忽然开口,神色正了些。
  他合上结婚证放到一旁,看着叶云樵,认真地道歉:“那天的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当时不该那样,不该推开你。”
  叶云樵愣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没关系,您不用介怀。”
  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好像真的不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叶云樵将目光从秦知悯脸上移开,落在一旁的结婚证上,略微停顿了几秒,终于开口:
  “我今天上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秦知悯眉心轻蹙,从叶云樵的语气中,莫名地感觉到一些不妙。
  叶云樵深深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觉得……”
  “我们还是离婚吧。”
  话音一落,秦知悯原本松弛的眉目倏然僵住。
  他看着叶云樵,眼中那点因结婚证生出的轻快瞬间消散,沉沉压下。
  “为什么?”
  “因为这份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叶云樵说得很平静,“之前沈夫人答应过我,只要秦先生醒来答应离婚,交易就可以结束。既然如今秦先生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婚姻也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了。”
  叶云樵等待着秦知悯的回应,或许是松了口气,也许是大发雷霆。
  但是秦知悯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叶云樵,像是在等待他补充些什么,但叶云樵没有再多说。
  两人彼此相对,距离却是前所未有地遥远。
  半晌,秦知悯问了几个问题:
  “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没有。”
  “你在这里待着不习惯?”
  “没有。”
  “是觉得无聊吗,我名下有很多公司,你想管哪个……”
  “都没有,在这里我过得很好。”
  那你为什么想要离开?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吗?
  话到嘴边,秦知悯硬生生将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比谁都知道叶云樵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真的把话说得尖锐,后果只会更加糟糕。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窗外,声音略带自嘲:“看来,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叶云樵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知悯又转过头,整个人显得有些失落:“还是说,你也介意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云樵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秦先生,您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日常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表面看起来正常罢了。”
  秦知悯叹了口气,缓缓揉着膝盖:“医生说,我的腿还有隐疾。最近几天,我连下楼都不敢多走几步,怕旧伤复发。”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好似在认真陈述客观事实。
  叶云樵心想,医生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可偏偏对方把这话说得煞有介事,让他一时无从反驳。
  秦知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说,你刚回国不久,病没好全,工作也尚未找到。搬出去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你一个人住,要是生病了,谁来照顾你?”
  “我可以——”叶云樵刚想反驳,就被秦知悯截住了话头。
  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夹杂着无奈和关系:“我不是在强留你,我只是有些担心。等我彻底恢复,你的工作也安定了,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阿樵。”秦知悯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再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要离婚,我一定签字。”
  叶云樵深吸一口气,终究没能立刻拒绝。
  他垂下眼睑,语气带着些妥协:“那好。”
  叶云樵临出门,总感觉这一趟有些不对劲。
  约莫他是不知道现代还有一种叫套路的东西。
  他转头看秦知悯。
  秦知悯好整以暇,温柔问道:“怎么了?”
  “没事。”
  第8章
  鉴赏会的前一天,出差多日的沈佩兰终于赶回了家。
  秦家客厅里,叶云樵正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古籍,专注的模样显得格外安静。
  就在他即将翻到下一页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带着几分雷厉风行,由远及近地响起,打破了客厅的平静。
  他合上书,起身站定,朝走进来的沈佩兰颔首问好:“沈夫人好。”
  “坐吧。”沈佩兰眉目间还带着些风尘仆仆的倦意,随手将外套递给仆人,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坐下。
  仆人接过外套,退到一旁。
  她示意旁边站着的陈管家,“去叫少爷下来。”
  “是。”陈管家急忙离开。
  沈佩兰轻倚在沙发靠背上,转头看向叶云樵,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之前寄回来的邀请函,看过了吗?明天晚上,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看过了。”叶云樵答得简短,“不过,秦先生不去吗?”
  “他不去。外面的人只知道知悯醒了,具体情况却不了解。有些人想趁机上门打探,被我挡回去了。”
  沈佩兰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抬手,从仆人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浮沫:
  “杜荣一向爱好古董书画,听他说,他得了一件极为难得的绥朝古物,特意举办了一场鉴赏会让大家见识见识。”
  “明天鉴赏会来的客人都是些有名头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们会说些什么风言风语,他们在表面功夫上都不会为难你,甚至会卖个好。你只需要适应这种场合就行。”
  她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琢磨了一下:“杜荣那只老狐狸,性子向来精明。之前知悯醒来的事情,他应该是听到些什么风声,这次的鉴赏会恐怕也是个幌子,想趁机试探一把。”
  正说着,她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
  之前叶正德说,叶云樵从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学术上虽然出类拔萃,但这种公开场合的礼仪和交际,他能应付得过来吗?
  到时候要是不懂礼数,露了怯就丢脸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略微沉吟:“明天的鉴赏会,你尽量少说话,多看、多听。如果有什么不懂的,提前问清楚,别到时候遇到什么麻烦。”
  “好。”
  从沈佩兰的话中,叶云樵明白,这场鉴赏会大概与绥朝时,大臣们举办的园亭宴类似。
  他之前也参加得不少,看上去只是交际闲聊,但多半暗藏刀光剑影。
  无论是礼数还是分寸,都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但是沈佩兰仍是不放心,正琢磨着是否要找人临时教导叶云樵礼仪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声响。
  秦知悯拿着活页夹从楼上慢慢走出来,步伐虽然一如往常般稳重,却显得有些迟缓,甚至带着点刻意。
  他站在台阶旁,微微皱眉,好像为接下来的几步路感到为难。
  陈管家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准备扶他下楼,却被秦知悯抬手制止。
  他开口道:“阿樵,可以麻烦你帮忙一下吗?”
  陈管家回头看了眼在客厅里的叶云樵,立刻收回手,十分有眼力劲地退到一旁,甚至假装去摆弄一旁的盆景。
  ?
  秦先生又在抽什么疯。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叶云樵看向秦知悯,四周的目光也随之集中在叶云樵身上。
  他有些僵硬地坐着,看了眼沈佩兰,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秦先生,医生说……”
  “咳咳。”不等他说完,秦知悯适时地咳嗽几声。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地倾靠着扶手,好像已经因为久站体力不支。
  叶云樵嘴里剩下的那半句“您现在下楼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咽了下去。
  他最终还是走上前,伸手扶住了秦知悯的手臂。
  无奈地说道:“秦先生慢点。”
  秦知悯顺势将大半身体压过来,似乎真的力不从心,但眼角分明带着些笑意。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缓缓下楼。
  秦知悯每迈出一步,都似乎需要借助叶云樵的力量,而叶云樵的手则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他微微侧头,看着叶云樵,离得极近,气息吹拂过叶云樵的耳朵:“还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叶云樵别开视线,耳根却莫名地有些发红。
  等终于将秦知悯扶到沙发旁坐下后,叶云樵像完成一场艰难任务一样,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另一半的沙发上,和秦知悯拉开了些距离。
  沈佩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若有所思,表面上却没有多言。
  等到秦知悯坐好后,她问道:“知悯,什么时候回公司?”
  虽然她也想让秦知悯再休息一些日子,但集团那些生出异心的董事,已经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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