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观安拉着母亲的手,踮起脚仰头望向叶云樵,有点依依不舍:“云樵哥哥下次见啦!”
  叶云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下次见,路上注意安全。”
  车灯亮起,车身缓缓启动,融入夜雨的朦胧中。
  就在这时,徐辛树的身影从侧门探出,一边走来一边向他打着招呼:“叶先生!”
  叶云樵闻声回头:“徐先生好。”
  他见徐辛树身旁没有刚刚见到的那位年轻人:“刚才的那位先生呢,跟您不在一块吗?”
  “哎呀,别这么称呼,怪正式的,叫我徐工就成。”徐辛树摆摆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童同啊,他先去开车了。”
  叶云樵颔首,从谏如流:“那徐工叫我云樵就好,徐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
  徐辛树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递给他,满含期待地问道:“我想问问你,认识这字不?”
  绥朝在祭祀时有一套独特的书写体系,不仅字体端庄古拙,某些字形甚至会因为特殊的礼制需要而发生变体。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在研究一些青铜器上的铭文时,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尤其是这些个字,愁了他们好些日子,要不然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地来找叶云樵。
  叶云樵接过一看。这字为左右结构,一人依在床上,另一人拂其胸腹部或全身。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袚。”
  “袚?”徐辛树眼睛一亮,急忙翻出另一张图片,“这张呢?”
  “这张是铃。”
  “真的?”徐辛树大为震惊。
  怎么叶云樵认这些字,跟见到他母语一样啊。
  当然了。
  当年叶云樵年年都要跟着太常负责宗庙祭祀活动,为了确保字体精准无误,每次都得书写上千遍。这些文字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刻入骨髓般熟悉。
  他看徐辛树的表情,有点不理解徐工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现代人不会不认识这玩意吧?
  果然,下一秒徐辛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这些字的?没人会这东西啊?”
  真不认识啊?
  叶云樵心里一紧,嘴角的笑意僵住,连忙用上之前的借口:“家父之前多有研究,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一点。”
  实在不好意思了叶先生,叶云樵在心底默默道歉。
  “这样啊。”徐辛树咂巴一下,感觉有点奇怪,“叶勋先生实在是厉害啊。”
  但他总不能找叶勋求证。
  想不通,他索性抛开这个想法。转而看着叶云樵,眼睛是越来越亮。
  遇到正事,他的语气就认真起来:
  “是这样。最近我们所在研究一套刚出土的青铜编钟,但是上面的铭文解读起来有点困难,能不能请你抽空帮忙破译一下?”
  编钟?
  叶云樵心头一动,很乐意帮忙:“可以的,我随时有空。”
  “好勒!那我加个你联系方式?”
  等到两人互相留好联系方式,童同开的车也到了。
  徐辛树看了眼雨,礼貌问道:“要不要我顺路捎你一程啊?”
  只要别嫌弃他那辆破五菱宏光就行。
  “不用了,待会有车辆来接我,谢谢徐工的好意了。”
  “行!那咱们改天见。”
  徐辛树爽快地挥挥手,上了车。
  叶云樵也向徐辛树和童同两人摆了摆手,礼貌道别。
  徐辛树离开后,宾客们也都陆续乘车离开,原本喧嚣热闹的宴会厅逐渐安静。
  夜风吹拂,只余雨声滴答作响。
  叶云樵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
  相比纸醉金迷、推杯换盏,他更喜欢这种片刻的安宁。
  哪怕孤寂点都没关系。
  叶云樵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定格在21:57。
  不知道车还有多久来。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进兜里,抬头时却倏然一滞——
  雨幕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他撑着一把黑伞,伞下的脸棱角分明,眉眼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
  是秦知悯。
  雨滴顺着伞檐滑落,溅在地上化成浅浅的水痕。
  他的西装袖口也微微湿润,透出些许雨意,但步伐沉稳,一如既往。
  “外面下了雨。”秦知悯停在台阶下,仰头看他,“我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叶云樵心头某个地方轻轻一震。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叶云樵的意义。
  他呆愣半晌,直到秦知悯再度开口:“怎么了?上车吧。”
  “啊?好。”
  秦知悯抬高伞檐,叶云樵缓缓走下台阶。
  一步、两步,直到他低下头,走进秦知悯伞下的世界。
  两人并肩而行。
  “秦先生怎么会来?”
  “注意到外边下了雨,就顺路开车过来。”
  “开车?秦先生自己来的吗。”
  “嗯,在屋里待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秦知悯难得开了个玩笑,“你放心,我有驾照,车技也还过得去。”
  叶云樵被他逗乐,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注意到秦知悯将伞微微倾向他的方向,但雨珠被风吹散,零星落在秦知悯的肩上。
  “秦先生,伞平些打就好,别淋到雨了。”
  “没关系。”
  叶云樵抿了抿唇,悄悄向秦知悯那边靠近了一点。
  尽量让风雨不侵扰到他。
  等到两人走到车边,叶云樵犹豫了一下。
  视线在前后排来回移动,最终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坐在后排,总觉得像是在让秦知悯当司机,实在显得有些失礼。
  而秦知悯撑着伞,目光沉静地注视他坐好,才轻轻关上车门,绕到主驾驶。
  “哐。”
  秦知悯收伞拉上车门。
  车内的隔音很好,雨声被隔在车外。
  寂静里,叶云樵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压下莫名紧张的情绪。解开西装外套,搭在双腿上,随即侧身去拉安全带。
  但手指在锁扣上摸索了一会儿,叶云樵才发现好像这个车子与别的构造不太一样,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正皱眉时。
  “坐好。”秦知悯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他俯身靠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擦过叶云樵的衣袖,熟练地抓住他身旁的带扣。
  两人的距离此时靠得过分的近,叶云樵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沉檀香气,与手串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秦知悯停顿一瞬,他的耳廓恰好掠过叶云樵的侧脸。
  带着微凉的湿气,却在一瞬间如火星般落在他的皮肤上,烧得叶云樵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试图拉开距离。但动作稍显仓促,唇意外地擦过秦知悯的侧脸。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叶云樵怔住,连忙往后倾了一些,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冲破胸腔。
  他低头想要掩饰,却连耳根都微微泛红:“抱歉,我……”
  秦知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反应,帮他扣好安全带后,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叶云樵强作镇定地摇头,手抓住安全带,“只是,安全带…没弄明白。”
  秦知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多想。
  但当他低头启动引擎时,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弧度。
  半晌,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车缓缓驶向雨夜的公路。
  叶云樵看向窗外,转移话题:“外面的景色很好。”
  但城市流光溢彩。
  他只注意到车窗上的水汽遇冷,凝成水滴,沿着玻璃滑落。
  他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
  第12章
  自从那个雨夜的意外触碰之后,叶云樵就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梦。
  梦里场景模糊又真实,将他想刻意遗忘的回忆不停加深。
  朦胧的雨夜、清凉的空气,和不小心擦过的那一瞬间触感。
  不行,不能想了!
  叶云樵猛然回过神,用力地摇摇头,试图甩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理智回归后,他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发。
  今天他和徐辛树约好了去考古研究所看青铜编钟。
  然而,房门刚刚打开,叶云樵的目光就捕捉到不远处——秦知悯的房间在同一时间也打开了。
  不妙。
  叶云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就想关上房门。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行动,秦知悯已经跨了出来,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语气中透着自然的熟稔:
  “阿樵,早上好。”
  被点名的瞬间,叶云樵莫名觉得像被抓包了一样,硬着头皮站在门口,连回应都有些僵硬:“早上好,秦先生。”
  他说完,开始在心里默默期待秦知悯赶紧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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