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喜欢知悯吗?”
此刻的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似乎也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好奇。
叶云樵的脚步顿了顿,沈佩兰却未停下,继续轻步向前。
她的问话平静如常,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叶云樵回过神,又跟上她。
面对这样直接的问题,特别是来自沈佩兰时,他刚才所有的冷静与镇定荡然无存。
他该说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否认?
但他的心已经有了答案。
“是,我喜欢他。”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声“对不起”。
因为这份感情超出了原本的婚约协议。
是他先违反了规则,喜欢上了秦知悯。
然而沈佩兰只是笑了笑,很快便收敛了表情: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很优秀。”
她对人的观察总是透彻,尽管最初因为叶云樵“冲喜”的身份而对他心存保留。
但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叶云樵很优秀,很好。
他的优秀与秦知悯截然不同。
如果说秦知悯是黑夜中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叶云樵则更似那挂在天际的皓月。
大海终究找到了属于它的月亮。
沈佩兰在车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依旧淡然:
“等事情结束后,一起回家吃顿饭吧。”
第46章
“嘀, 嘀,嘀。”
叶云樵输入密码,门缓缓打开。
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沈佩兰的话。
和谁?
是和秦知悯吗?
沈夫人——不对,沈姨这么说的意思是……
叶云樵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月, 凝视着那轮高悬的月亮,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算是得到了长辈的同意吗?
他迈步走进庭院, 脚步逐渐轻快, 心情似乎也随着脚步变得轻盈。
当他踩在一块石板上, 忽然转了个圈, 露出久违的少年意气。
当他停下时, 恰好对着院中的桂花树。
那棵树枝繁叶茂,气度沉稳,仿若一个静默的大人,温和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兴奋得有些不着调的孩子。
叶云樵猛然意识到, 脸上腾起一抹红晕,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不好意思地跟桂花树鞠了个躬。
等他站直了,又开始思考为什么要鞠躬。
大概是太过高兴, 脑袋有些发热吧。
他摇了摇脑袋,连忙往一楼走去。
但尽管脚步加快,唇角的笑意依旧不减。
虽然他还不确定秦知悯是否喜欢自己。
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消息。
就像明天会有好天气。
他一边往里走着,一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秦知悯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这样想着,随意抬头望了一眼,却发现二楼秦知悯的书房里, 还透出若隐若现的光亮。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有睡?
怀着这样的疑问,叶云樵走上楼,停在秦知悯书房的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等了片刻,屋内没有回应。
叶云樵皱了皱眉,难道是忘记关灯了?
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书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
秦知悯趴在书桌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沉沉地睡去。
他虽然睡着了,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缩着,像是梦见了解不开的忧愁。
叶云樵悄然关上房门,缓步向他走去。
“怎么在……”
他刚开口,话音未落,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书桌上的药瓶,瓶身的标签被微弱光线照得清晰可见——
阿普唑仑。
几乎是在心跳一滞的瞬间,叶云樵就确定这瓶药不同寻常。
秦知悯不可能没有理由服药。
他抿了抿唇,拿出手机,迅速搜索了一下药名。
一条条介绍被他读过,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视线却已转向秦知悯。
半晌,叶云樵离开,取了一件外套过来,打算披在秦知悯的身上。
尽管房间开了地暖,但马上就要迎来倒春寒,秦知悯这样睡着,还是会容易着凉。
当外套轻轻搭在他肩膀的瞬间,秦知悯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动,睁开了眼睛。
“阿樵?”他的声音朦胧的像场春雨。
他一时愣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秦知悯迅速清醒,视线扫过桌上放着的阿普唑仑,眉头微微一皱,却很快又松开。
怎么忘了把药收起来。
他镇定着,像是把它当作无关紧要的平常事,移开了视线,转向叶云樵:
“你回来了?”
但叶云樵从他醒来后就一直看着他。
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以及看到药瓶时的闪烁目光。
叶云樵垂下眼眸,手指微微掐入掌心,方才心底生出的些微喜悦,在此刻荡然无存。
但他克制地很好,语气依然平静: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秦知悯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不着痕迹地挡住那瓶药,解释道:
“这些是赵冕和杜荣灰色交易的账本。我在梳理可疑的账目,准备在下一次董事会议上提出公开审查。”
“你所伪造的文物价值不菲,杜荣需要大量资金来进行交易。如果此时能限制他正常的资金流动,能够对他形成一些牵制。”
当得知竹简被盗时,他浑身戾气几乎压抑不住,只能勉强靠药物压下。
他没有任何跟杜荣周旋的心思了。
杜荣不该也不能去打那批文物的主意。
但凡竹简有一丝损伤……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他压下心中的戾气,抬眼看着叶云樵:
“阿樵,我一定会把那批文物找回来。”
那声音,如同誓言,坚若盘石。
叶云樵笑了笑:
“好,我们一起把它们带回家。”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皎皎明月,静静凝视了片刻,直到视线渐渐模糊,才又收回目光。
他轻声开口,将今夜去警察局的经过讲了一遍。
他没有隐瞒,甚至将与沈佩兰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提及,唯一隐去的,是沈佩兰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本来是想问秦知悯这个问题的。
“刘队他们已经对杜荣展开了监控。我的计划和你一样……”他顿了顿,“除去对杜荣的资金进行牵制外,我还打算让徐先生要求提前交易时间。”
让徐先生提前交易时间,并临时要求提高卖价。
他已经想好了让杜荣不得不接受的办法,这或许能查到杜荣隐秘的资金动向。
一旦交易完成,警方就能够跟着这条线索摸排下去。
秦知悯听着,又在资料上做好标记。
他整理完资料后站了起来,准备带着叶云樵离开书房:
“这么晚了,我们回去睡……”
他自然而然地去拉叶云樵的手。
然而,叶云樵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
秦知悯转过头,凝视着叶云樵的双眼。
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刚才浅浅的笑意,只有很平静的目光。
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需要,秦知悯就明白了——
阿樵,发现了那瓶药的事情。
叶云樵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伸手拿起被文件遮掩着的药:
“阿普唑仑,具有抗焦虑、抗抑郁、镇静、催眠的作用。”
叶云樵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着刚才看到的药效说明。
他轻轻晃动药瓶,瓶中的药片发出微弱的声音,几乎已经空了一大半。
瓶里消失的每一片,就代表着秦知悯的一次无法言喻的痛苦挣扎。
叶云樵注视着秦知悯,眼神直白又冷静。
“秦知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吃阿普唑仑?”
当叶云樵看到药效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虽然新年伊始,春日将至。
但现在,外面的世界依旧是冰冷的冬天。
秦知悯到底吃了多久的药?
他又是因为什么吃的?
而最难过的是,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意外发现,秦知悯又打算瞒他多久?
房间里寂静着。
秦知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叶云樵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秦知悯在沉默的时间里,想过了无数个借口,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很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吃下第一片阿普唑仑的。
是从醒来的那一天开始。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可以看见阿樵那副万箭穿心、躺在雪地里的模样。
有时候,他甚至可以闻到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仿佛一切都未曾远去,近得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