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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妾为后 第173节

  人家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她心里也有数,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其实这个男人竟纡尊降贵,弯下身段,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当然,过去的事,自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他总得说出个道道来,她心里还是有怨的。
  而且自己才刚和父兄团聚,她是不可能舍得就此分别,从此不见的。
  阿妩这么前后思量一番,竟也有些纠结,她发现自己很贪心,既想要那青袍白巾的俊美郎君,又想要父兄,最好是不要缺了荣华富贵,当然了还必须顺过昔日那口气来。
  想到最后,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太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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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宁家几兄弟时不时想从阿妩这里试探口风,比如皇帝年纪不小相貌尚可,比如往日皇帝待你如何,比如太子多大年纪如何如何,当然也会试探着问起阿妩在宫中生下的一对儿女。
  阿妩自从回到家乡后,过去的事都忘了七七八八,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甚至连一双儿女都忘差不多了,如今景熙帝出现,又被阿兄这么询问,她难免也记起来一些,竟添了几分别样情思。
  反倒是宁荫槐,对此不悦,斥责几个儿子:“你们日日絮絮叨叨,闻着阿妩问来问去,成何体统?”
  说着,命令阿妩:“不许搭理他们。”
  宁家几兄弟一听,顿时做鸟兽散。
  叶寒此时也住在镇子上,知道皇帝追来了,并不曾多言语。
  他心里自然明白,皇帝不会善罢甘休,他亲自部署安排,要自己带着阿妩回来故乡,必是有后手的,如今他要太子监国理事,自己御驾亲征前来东海,显然是为了阿妩。
  其实事到如今,他也开始想,对于阿妩来说,怎么样才是最幸福的,以及皇帝做到哪一步,宁家父子以及自己才能彻底放心,将阿妩交到他手中。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忐忑中,这一日景熙帝特意投了拜帖。
  拜帖中言语恭敬,礼数讲究,对宁荫槐称先生,自己却以名自称,拜帖中以名自称,这是谦逊之举,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
  拜帖中提到,他身边有一楷书字帖,为赵子昂所书《洛神赋》,只是不知真假,想登门请宁荫槐品鉴。
  宁荫槐看着这拜帖,沉吟半晌不能言语。
  阿妩对于自己阿爹有些了解的,一看便明白,心想这老男人可真有心机。
  他当然也知道,但凡他有所举措,难免落下以权相压的嫌疑,反而惹得自家不快,所以他便弄来了什么名帖,关键还不是直接送给你,是不知真假,所以需要你品鉴。
  品鉴是什么意思,就是大家一起看看,探讨探讨,请你帮忙鉴别下。
  这样的说辞可以说是给足了自己阿爹面子,人家看中你才华呢,请你欣赏鉴别呢。
  对于一个读书多年的儒商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诱惑的了,显然阿爹已经动心。
  阿妩道:“那就请他上门呗!”
  她这一说,宁家父子四人全都看过来,那眼神……别提有多复杂了。
  阿妩:“他若来了,我可不见!我出门去玩!”
  宁三郎赞同:“三哥带你出去玩,让他们在家招待这个人!”
  他对景熙帝的称呼是“这个人”,“那个人”。
  宁荫槐略沉吟了下,也就应了。
  毕竟这个人已经来了这偏僻小镇,他所为何来大家都清楚,一味躲避也没用,对方礼数如此周全,他们也不可能失礼。
  于是宁荫槐便写回帖,写回帖时,怎么称呼自然要细细思量,对于景熙帝的身份,大家看破不说破,但该敬重还是要敬重。
  阿妩:“那就写他的字吧,他的字是执安。”
  她这一说,宁家父子四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到她身上。
  阿妩:“就是执安啊……”
  宁荫槐其实是知道的,读书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当今天子的表字,只是听女儿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适应。
  那是天子啊,读书人都要避讳的……
  他轻咳了声:“那就以表字称呼吧。”
  宁三郎嘀咕:“这是什么表字,不好听!”
  宁荫槐道:“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阿妩道:“对,这句话出自道德经,意思是执守大道之德,天下人因此归附的意思。”
  她这一解读,父子四人又同时看向她。
  阿妩愣了下:“……我说错了吗?”
  宁三郎心绪复杂:“阿妩如今倒是很有些学问了。”
  阿妩想起往日,她被老皇帝逼着读书,抱在怀中手把手地教,还要这样那样的……
  她脸红,喃喃地道:“人家宫中有规矩,进宫后都要读书的,我可是当过皇贵妃的,我当然会读!”
  宁大郎想起之前阿妩的言语,也终于明白了:“你会算学,也是在宫中学的了?”
  阿妩:“嗯,他非要我学!”
  他……
  父子几人自然明白,这个“他”就是天子。
  宁荫槐不着痕迹地问道:“和海外诸国通商一事,自然也是皇帝说给你的?”
  面对父亲的询问,阿妩有些心虚,她眼神飘忽:“……是,反正随口说说,他当时说要去海外寻你们的,于是顺便提起。”
  宁荫槐便沉默了,此时这时候回想起来,他们上岸后不曾为难的官府,也包括那些早早知会他们、要他们候着的州府,这自然是皇帝的安排。
  皇帝知道他们归来,知道他们发财了,才要叶寒把阿妩送回来和他们骨肉团聚的。
  这个男人手握至权,自始至终不曾想过放手,如今更是万里迢迢而来,微服私访,谦逊地放低姿态,在自己面前执晚辈之礼。
  而此时的宁家兄弟,回想着这事,一时也都不吭声。
  他们隐隐感觉,他们的妹妹仿佛没变,但又实实在在地变了,曾经站在大晖权利巅峰之侧俯瞰,眼界,见识,想法,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良久,宁荫槐道:“先回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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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荫槐回帖后,景熙帝便登门造访了,这天一大早,阿妩早早出去,跟着宁三郎去附近捉鱼玩虾去了。
  景熙帝登门时是带了礼的,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只是寻常果子,聊表心意而已,对于这一点,宁荫槐明白,皇帝的分寸拿捏得很好。
  宁家自然早就洒扫厅堂,周到款待。
  上次宁三郎打了景熙帝,好在如今看着早已没任何痕迹,彼此都没提这件事。
  至于那字帖,果然为赵子昂所写,应是祭奠亡妻的,笔势收放自如,绞转运腕一搨直下,大有魏晋之风,宁荫槐看得赞叹不已:“堪称小楷之最了!”
  这么一番品鉴后,彼此自然都添了几分欣赏,两个人的话题便慢慢提提到了东海水师以及贼寇之患,也提到了海外远航以及通商之策。
  刚开始宁荫槐还有些放不开,略显拘谨,后来在景熙帝的循循善诱下,他也开始讲起自己的抱负,自己年少时的策论,以及这几年游历海外的所思所想。
  两个人深谈一番,有些想法竟不谋而合。
  景熙帝提起如今自己的航海船只制造,镇安侯府雄霸东海多年,他们在舰船和远航上都很有些积累,不过镇安侯府陆允鉴叛逃后,这些资料中一部分最要紧的却不见了。
  对此,宁荫槐也有一番想法:“镇安侯府多年积累的航海舆图以及一些航海志,这自然是大有助益,不过他们的船只,恕在下直言,若在东海,自然能称霸于一时,但若是远洋航行,却大有不足。”
  景熙帝听此,诚恳地道:“恳请先生指点一二。”
  宁荫槐不敢托大,先是一拜,之后才侃侃谈及。
  原来他在外航海多年,也仔细观察过,发现那些番邦船只自然是胜于大晖航船,但是若大晖照搬了来做,在东海海域,却不尽如人意。
  至于大晖东海的船,若是行至远洋,也并不便利。
  景熙帝:“这是为何?”
  宁荫槐:“在下观察数年,认为这和风有关。”
  景熙帝:“风?”
  宁荫槐:“远洋航海船只,必须适应不同地域的洋流,风向,风速。”
  景熙帝蹙眉,之后了然:“我中华海域东海一带的洋流海风和番邦之国迥然不同,若将国外船只图纸照搬,必然有所欠缺。”
  宁荫槐:“是。”
  当下便详细提及,船只制造中的耐用,稳定,以及适应不同水域和气候等。
  他在外航海多年,这些都是如数家珍,景熙帝这些年关注远洋通航和船只制造,自然也略通一些,两个人一番深谈,倒是对景熙帝启发极大。
  谈至深处,宁荫槐对这位自己青年时便崇敬过的天子越发敬佩,而景熙帝则叹道:“昔年海寇一案,牵连甚广,如今看来,倒是平白埋没了多少栋梁之才,这是朝廷之失,帝王之过。”
  这番话说得宁荫槐倒是有些惭愧。
  在他弱冠之年时,也曾意气风发,但十几年苦读竟折戟沉沙,谁曾想有一日,恍惚间已经是不惑之年,却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得见天子,高谈阔论。
  当下道:“宁某才疏学浅,昔年又有瓜田李下之嫌,说来惭愧。”
  这二人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一个执掌朝堂多年,一个海外游历诸国,都是性情沉稳,人情练达,此时提起往事,不过点到为止,也不多谈,于是继续谈起往常种种见闻。
  当宁荫槐提起番薯以及番薯特性时,景熙帝眼睛一亮,他颇有兴致地问起。
  他身为帝王,又接触过列国来使,对于番薯有所耳闻,知道是奇物,只不过那佛朗机如今称霸于南洋,把番薯看作珍品,管制严格,坚决不给大晖子民任何机会。
  他也曾经暗中有所图谋,但至今未曾还无着落,万不曾想到,宁荫槐竟得了此物。
  当下两个人便去院中查看,却见迎着阳光,番薯苗正随风招展着枝叶。
  景熙帝撩起袍角,半蹲在苗圃旁,用手轻触这枝蔓,仔细查探过,道:“在下往日读书,看到此物能果腹,且小者如臂,大者如拳,若是能有此物种植,便是我大晖之福,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宁荫槐听着,也颇为兴奋,毕竟这番薯虽在吕宋一带种植,可其实大晖国人并不知此物,他也没敢和人轻易提及,没想到景熙帝竟如此看重!
  他当即道:“待宁某栽培过后,若番薯有所成,先生又有意,宁某便将这番薯苗赠予先生。”
  景熙帝:“那赜某静候佳音。”
  这么说着时,他的手指轻碾过秧苗一旁湿润的土地:“倒是浇灌得勤恳。”
  宁荫槐笑道:“小女勤恳浇水拔草,只盼着早些长成——”
  他话说到一半,语音顿住,之后淡淡地道:“只盼着此物能和南洋番薯一般长成。”
  景熙帝听了宁荫槐言语,视线再次落在番薯秧苗上,却见那秧苗上尚且残留着些许湿润。
  是她浇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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