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刘家是制香大家,拥有苏州最大的香料厂,祖上曾为宫里的娘娘们供过香。刘园是刘家的祖产,园中的太湖石已矗立了上百年,不比那大名鼎鼎的拙政园差上多少。而玉槿风其实不是个人类,而是在刘园中住了一百年的一只玄猫妖。
  玄猫一路看着刘忆北从牙牙学语的小孩,成长成为意气风发的刘大少。在某一个傍晚,刘大少来到刘园太湖石群附近,唤来了那只一直守护着刘园的玄猫。
  玄猫很有灵性,它在主人的脚边转来转去,讨好地用舌头去舔主人的脚背。刘忆北眯着眼睛摸了摸玄猫的脑袋,掏出一串玛瑙项链,他将那串玛瑙项链套在玄猫的脖子上,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阵白光耀眼,玄猫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少年当上了刘园的管家,名字叫玉槿风。
  玉槿风是刘忆北一手从猫变成人的,做人的规矩也是刘忆北教的。玉槿风刚成人那会儿,因为常常犯错的缘故,总被刘忆北语言嘲讽与打压,次数多了,玉槿风行事变得小心翼翼,总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刘忆北对他的贬低和打压逐渐变成常态,玉槿风每次都不敢反驳,只会认为是自己又做错了。
  阮可评价说这是典型的pua手段。被刘忆北pua了的玉槿风,从此对刘忆北唯命是从。他是猫妖,妖力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刘忆北利用玉槿风的妖力,制造出了惊艳世人的“满庭”香,这种香被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狂热追捧,一时之间千金难买。刘忆北还不知足,逼玉槿风用妖力为他做更多的事情。长久下来,玉槿风一方面妖力衰竭,另一方面因为长时间被pua打压,精神上出了些状况。
  玉槿风投井自尽发生在一个秋天的下午,那个时节的刘园,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是一幅极美极美的风景画。玉槿风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闯入这幅风景画中,他站在井边,半疯半傻地指着追上来的刘忆北,一边哭一边说:“你是那么完美、那么优秀、那么意气风发的刘大少爷啊,而我,我又是什么呢?一只可怜的、愚蠢的、一无是处的黑猫而已。我哪里配得上你呢?我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
  玉槿风就这么重复着“我配不上你”五个字,纵身一跳,跳入深井之中,从此殒命。
  第23章 卑微管家与风流大少(二)
  刘忆北出远门还没回来,阮可顶着玉槿风的身体,在刘园里舒舒服服地呆了四天,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刘忆北回来了。
  刘忆北的出场,真真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离到家还有好长一截路的时候,就有人先行来通报:“少爷快到了!”
  刘忆北的福特汽车驶到刘园门前的那条街上的时候,鸣笛鸣了一路。那时候汽车是个稀罕玩意,洋人的东西,非富即贵的人才玩得起。
  到了刘园门口,刘忆北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刘忆北是个相当洋气的人,他穿着一身白西装,戴着帽子,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见到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玉槿风,脸上的笑容收不住,热情地上前来拉住玉槿风的手,对他说:“我回来啦!”
  阮可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少爷回来了,路上顺利吧?”
  “顺利,顺利。”刘忆北一边说,一边拉着阮可的手,就将他往屋里带。
  阮可偷偷打量面前的刘忆北,刘忆北是个十分贵气的长相,一张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骄傲又意气风发,仿佛拥有全世界。
  刘忆北一边将阮可拉往屋里,一边朝随从喊道:“老刘,将行李拿过来。”
  被称作“老刘”的人低着头,将两个黑色大皮箱从车上提了下来,提进屋里,放在刘忆北脚边,然后地恭顺地离开了房间,顺带把门带上。
  门“吱呀”一声过后,刘忆北就迫不及待地将阮可压在门上,狎昵地去亲吻他。
  “想死我了。”刘忆北在阮可脸上亲了又亲。
  阮可却一动也不敢动,在他眼里刘忆北像一条缠在他身上毒蛇。阮可相信自己的直觉,刘忆北比他想的要不好对付。
  刘忆北亲爽快了,便兴高采烈地打开他带回来的行李箱,里面是一套京剧戏服,制作得相当精美。
  “穿上。”刘忆北对阮可说。
  阮可对戏曲没有研究,却也看得出这是《贵妃醉酒》里面杨贵妃的戏服。阮可不知道刘忆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照他说的做了。
  没想到阮可把戏服穿上后,刘忆北立即把脸一拉,对着阮可挑三拣四:
  “腰身不够细……”
  “哎,没那身段,可惜衣服……”
  “走两步瞧瞧……不行不行,太僵硬了,一点韵味也没有……”
  最妙的是,刘忆北的眼神表情配合着这些话语,像极了暗幽幽的长针,能将人钉在羞耻与自我怀疑的柱子上。
  阮可被刘忆北挑刺挑得浑身不舒服,十分想撂挑子将戏服摔在刘忆北脸上,骂他一句:“去你妈的这衣服穿给你看是给你脸你他妈挑屁的刺呢!”
  但阮可不能这么干,阮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演员,要遵守演员的基本修养,扮演好需要扮演的角色。玉槿风是个低自尊的人,遇到刘忆北的挑刺他是不敢反抗的,他只会站在一旁,低着头沉默地承受所有。
  刘忆北说累了,就坐在下来,慢悠悠喝了一杯茶,然后拿起一卷书读了一会,全程将玉槿风当透明人。
  “哦,这戏服你留着吧。”过了许久,刘忆北才想起玉槿风,“明天早上穿着。”他对玉槿风说。
  翌日清晨,阮可遵照刘忆北的吩咐将戏服穿在身上。院子里,刘忆北围着他打量了一圈,才吝啬地夸了声:“还行。”
  “我教你做几个动作。”刘忆北不知从哪里来的热情,教阮可做了几个戏曲动作。
  这时有人来通报:“大少爷,傅司令的汽车到了!”
  “哟,这么快。”刘忆北动作一停,赶紧朝大门走去,走了两步,他回头指着手足无措的阮可说:“你站着不要动,就站在这里。”
  阮可站在原地不动,很快他听见门口传来热闹的声音,刘忆北热情地将一人迎入了府中,一路带到院子里。
  到来那人是个高大的军官,长相十分英挺,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不怒自威。他披着威武的披风,穿着蹭亮的马靴,就这么闯入了阮可眼帘。
  阮可不知怎么称呼这人,只好干站着不动。军官看见阮可所穿的戏服,又看见阮可那张清秀的脸,一时间失了神。
  一旁的刘忆北看了看阮可,又看了看军官,露出得意的笑容。
  “傅司令,这便是我寻到的当年程老板所穿的戏服。”刘忆北介绍说。
  军官回过神来,他走到阮可身边,细细打量阮可身上的戏服,说道:“是,是,就是这一件。”他看了看阮可,问刘忆北道:“这位是?”
  “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管家,玉槿风。”说完,刘忆北露出慌张的表情,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该死。我未经副司令的同意,擅自把程老板的戏服给我家管家穿了。傅司令,你要罚我便罚吧,是我一时兴起,是我考虑不周!”
  军官摆摆手,看着阮可,对刘忆北说:“不碍事。你这位管家身形与程老板有些相似,以至于刚才我一眼晃过,差点以为是他回来了……”
  刘忆北厉声对玉槿风说:“还不赶紧把衣服脱了!程老板的衣服,你有几个能耐穿!脱了将它装回箱子里,这是我今天要送还给傅司令的!”
  阮可在心里默默地骂:妈的智障,明明是你让我穿的。
  阮可回房间换衣服去了,接下来刘忆北跟那位副司令聊了一会天,然后一块去戏园子听戏去了。
  到了晚上,刘忆北才回来。他喝了点酒,就着微醺的姿态,来找阮可。
  房间里,刘忆北坐着,阮可站着。刘忆北翘着个二郎腿,眼神像刀一样在阮可身上刮了一遍,然后嗤笑一声,用让人很不舒服的语气说道:“也就这么个畏畏缩缩的样子,要不是跟程老板有几分相似,傅司令看得上你?”
  他趾高气昂地一抬头,“过来给我倒茶。”
  阮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仍乖乖去了。
  阮可倒着茶,耳边充斥着刘忆北嫌弃的话语:“这么久了,茶都还倒不好,你呀你,就永远是只上不了台面的黑猫。没出息!”
  阮可心想:我忍。
  “明日一早,会有人接你去傅司令府上,到了那里,别给我丢脸。”刘忆北轻飘飘地说道。
  阮可倒茶的动作一顿,顿时明白了。
  “大少爷把我给了傅司令?”
  “嗯。”
  阮可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里面一颗心在痛。黑猫忠诚,如今被主人出卖,它如何不难受?
  阮可定了定神,对刘忆北说:“如果我不愿呢?”
  刘忆北一抬头,看着阮可,冷笑一声:“不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不愿的权利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串玛瑙项链,阮可看到其中一颗玛瑙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像是锁着某样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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