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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生 第79节

  没人答话。
  她接着说:“我床头有红包,里边的钱都给你,还有水果,你随便吃。”
  “陪多久?”少年终于懒洋洋问了句。
  她分外憔悴,蔫蔫地说:“随便你。”
  病刚好,她很快就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一掀被子就看到谢凛。
  医院不许抽烟,他叼着根棒棒糖,懒懒洋洋地插着兜。
  她刚醒,人还愣愣的,谢凛喊了声她名字。
  眼里有叫人看不懂的东西,但只是一晃而过。
  “你是来看我的吗?”她的精神不济,但眼睛弯弯的。
  “来看笨蛋。”谢凛说。
  深夜的病房安静,来苏水味被他身上的薄荷味压没了。
  “就不怕碰到的是个骗你的坏人?”
  谢凛站起身。
  少年的眉眼都隐没在阴影里,她看不清,就抓了把他衣角。
  “我要吃苹果。”
  苹果很甜,她就此论证:“谢凛是个好人。”
  目光单纯又可爱。
  谢凛一动不动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
  草莓硬糖。
  她吃着糖,精神还是不济,但脸上开始有神采,很好哄的一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哄她。
  谢凛懒懒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记下—草莓糖就能哄好,很好骗,笨死了。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条——
  下次带草莓蛋糕试试。
  吃完糖,她很干脆地挥挥手:“你快去睡觉吧,我也睡觉了,谢同学。”
  是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
  她先说不要。
  脚步声渐远,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孟宗海过世是在半夜,她对医院的夜晚有本能恐惧,起身找放在枕边的小熊。
  没找到。
  才想起来早上章行芝来的时候,让人帮忙整理了下东西,说沾了病气,脏,得扔。
  那只小熊是孟宗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手脚发麻,她匆忙跑下床,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撞上谢凛。
  他没走。
  那一刻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像心脏高高升起,又安稳坠地,谢凛一副果然这样的表情,跟她说:“你梦里喊了三次有鬼,能睡着才是见鬼。”
  那天晚上,谢凛陪她找了半宿的小熊玩偶。
  正好赶上全市中雨,他买了两把伞,伞沿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谢凛收了自己的伞,在她面前蹲下。
  她愣住:“干什么?”
  “上来。”
  谢凛一把痞气做派,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拎小鸡似的架在背上。
  用手背扶的她,他在这上边跟那些真正痞里痞气的混子不同。
  就这么带她找了一宿,后来她太困,睡过去了,醒来就在病房。
  床头放着一只巴塞罗熊。
  有点新。
  手机里有谢凛的一条留言,说巴塞罗熊给她找回来了。
  b市没有这个牌子的专卖店,一模一样的东西很难找。
  她摸了摸小熊的头,给谢凛发消息——谢谢谢同学。
  后来一直到病好,都是谢凛在陪着她。
  病好之后,谢凛还陪她上了一周学。
  太久没规规矩矩去学校,男生个头蹿得快,他的夏季校服都短了,被年级主任抓烦了,谢凛干脆翻出件白t。
  白t黑裤,居然跟他的一头灰发没什么违和感。
  不管是脸还是他身上桀骜不驯的痞气,都特别容易吸引这个年纪女生的注意。
  孟盈她们班在走廊的尽头,挨着直饮水机,那几天下课接水的人大幅增长,以至于排起长龙。
  都是来看谢凛的。
  孟盈倒是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她的水都是谢凛接的,他坐不住,下课就没了人影,顺手拎走她的水杯,再弹一下她脑袋。
  上课才见人影。
  也难得规规矩矩上课。
  但他不听课,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游戏,偶尔拉一下她马尾。
  一把痞气。
  偏在她这儿无聊又幼稚。
  那段时间孟盈精神头不好,天天犯困,课也因为之前的请假落了不少。
  有天午后的化学课,教室里只有三台电扇在转,闷热的天气让人犯困。
  她的手撑着脸,困得头一下下轻磕,被化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没听,耳根刷地红了,侧脸还有道笔压上去的印,特别轻,红红的。
  好学生总是对老师的批评格外敏感,老师严厉的目光落过来,她面上乖乖站着,其实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然后胳膊肘被纸团砸了一下。
  她愣了愣,全班的目光已经转到她后桌,发出一阵阵起哄的声音。
  化学老师扶了下眼镜,示意她坐,目光瞪着她身后:“谢凛!”
  谢凛当了几年的不良学生典型,对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懒洋洋站起来。
  椅腿跟地面摩擦,她闻到少年身上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很清爽。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化学老师问她。
  她展开小纸条,余光瞥见谢凛脸上的笑意。
  他的手指虚虚敲了敲,三下长,一下短。
  心神回到纸条上,她乖乖读——谢凛天下第一帅。
  全班哄笑。
  谢凛举了下手,挺痞地跟化学老师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我去罚站,老师。”
  这事过后,谢凛还多了个年级帅草的头衔。
  后来孟盈问他从哪儿找到这么一句,谢凛说游戏直播的时候不知道谁打在弹幕上的。
  那会儿谢凛做了挺多兼职,其中一个就是游戏直播。
  她羞恼得脸颊红。
  谢凛说真是好学生,还好没手抖,把更肉麻的一句抄给你。
  更肉麻的一句—我喜欢你,谢凛。
  当时刚下下午最后一节课,走廊里都是笑闹的学生,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一窝蜂奔向食堂跑饭,小操场“德泽立远,少年鸿志”的横幅被晚风吹得猎猎鼓动。
  一个平淡又热烈的十七岁夏天。
  后来她身体好了,谢凛也没再来过学校。
  ———
  “所以哪只小熊是真的呢,谢凛?”她拿起箱子里那只有点旧的巴塞罗熊,问。
  这只小熊脏兮兮的,熊头上有几块洗不掉的污渍,像从垃圾处理站被翻出来,再清洗过的。
  谢凛把贝斯装在琴盒里,斜额笑笑:“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哪个就是真的。”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是房东打来的电话。
  孟盈转身往外走,琴弦轻轻颤动一下。
  闷钝的一声响。
  她回头。
  谢凛仍旧懒懒洋洋地插着兜,神色她有点看不明白。
  仿佛十七岁那晚的医院。
  她神色愣怔,他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挥了挥。
  关到一半的门在惯性的带动下彻底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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