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15节
傅声嘴唇动了动。裴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刚做好的饭菜太烫了,”傅声纤长的颈侧笼上一层羞赧的绯色,尴尬地清清嗓子,“我舌头有一点点敏感,温度太高的东西吃着会痛,必须放凉了才行。寿司是凉的,对我来说比较……方便。”
裴野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化了一会儿这番话,不敢确定地追问:
“难道说,声哥你之所以做饭那么好吃,也是因为——”
青年不自在地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大概吧,”傅声道,“调料、火候稍微有一点变化,我都能尝出来,很明显。”
裴野轻轻吸了口凉气。
他低头看去,满桌子菜肴热气腾腾。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听到傅声缓慢说道:
“平时工作太忙了,好多任务往往又都很紧急,我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这点小毛病等着我,迁就我,索性就少吃一点也无所谓。时间长了,好像就越来越吃不下太多东西……”
凳子忽然刺啦一声摩擦过地板,傅声一惊,转过头时却已经看见裴野起身走到他身边,表情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肃,眼里盛满了怜惜的光。
“难怪声哥那么瘦。”裴野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声哥,从今天开始,我等你。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不用顾忌我,我们可以慢慢等。”
傅声愣了一下:“没事的,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而且,这些菜就要趁热才好吃——”
“那不重要,我们在一起,随你心意才重要。”
没说完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化作一阵毫无头绪的烟。傅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神情忽然有一瞬的放空。
才两年而已,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声哥长声哥短的傻小子没变,可男孩的生长速度却堪比雨后春笋,肩膀宽了,个头长了,眉眼里凝聚起起伏的山峰,五官如行帖最后浓墨钝出的笔锋,逐渐雕刻出锐利的形状。
他心里想,小野好像真的长大了……
可细数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傅声一贯选择让时间发酵出答案。于是他翻过手腕来,握住裴野的手,和两年前那个生死一线的瞬间一样,二人温暖干燥的掌心紧紧相贴。
他眼里沉淀下一抹动容的光。
“小野说得对,”傅声笑道,“我们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裴野虽然小,可来到这个家之后他便如同任劳任怨的童养媳,除了做饭之外的一切家务都自觉全包。傅声倚在门口看裴野洗碗,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淡,突然听见裴野问他:
“声哥,再跟我讲讲你和你妈妈之间的事吧,我想听。”
傅声插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改为拿出来抱着胳膊的姿势。
“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都记不清,再加上妈妈工作忙,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他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抗拒,回忆着,“不过即便如此,妈妈其实一有空就会陪着我,直到后来她病了……”
裴野洗碗的动作一顿,听见厨房门口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下来。
傅声的话音轻如叹息:
“妈妈如果还活着,大概不愿意见到我收留你的。”
裴野目光骤然一变:“为什么?”
傅声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阖眼。
“你别紧张,小野。”傅声柔声说,“你很懂事,妈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她只是很了解我,我这种人适合独居,但要是养个宠物、甚至和别人一起生活,恐怕会有麻烦……”
“可是你把我养得很好啊!”
裴野不解,没注意自己好像无意间把自己划分到了一个奇怪的分类里。傅声并没解释,自言自语一样,道:
“十八岁那年我从家里搬出来,也是为着这个原因。与其给别人添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各自清静。”
裴野茫然地看了傅声一会儿,咬了咬牙,将碗放回水池里,擦了擦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抓住傅声的胳膊:
“声哥,来。”
傅声眼皮一颤,睁开眼:“干什么?”
“跟我来客厅。”
客厅不大,裴野打开音响,随便播了一段音乐,而后对不明就里的傅声解释:
“今年学校组织了第一次毕业舞会,文体部的老师特意教了我们舞步。声哥,别聊这些不高兴的东西,咱们一起跳支舞吧。”
傅声:“我不会——”
“不会就学嘛。来,把手搭在我肩上,跟着我的节奏来,跳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就咱们俩,随便。”
傅声推拒不得,只好赶鸭子上架地和裴野面对面站到一块,按他教的那样一手和裴野相握,将另一手搭上裴野的肩。
少年的肩胛骨很硬,摸着有点硌手,傅声感受到裴野的手揽住自己后腰,想起什么:“你教我跳女步?”
“我跳的是主导位啊,没办法。”裴野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傅声彻底无语。音乐前奏一过,裴野便一只脚后撤半步,嘴上喊着节拍:
“我往后,你就往前哈。一二三,二二三——”
傅声从来没在艺术上经受过熏陶,被这么一喊拍子,登时六神无主,脚下也不听使唤乱动,差点踩到裴野的拖鞋。两个人在客厅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你别我我别你,急得傅声喊道:
“小野,我跳得好像不对吧?再这么跳下去咱们俩迟早要把对方绊倒——”
裴野乐不可支:“原来声哥你是真没有艺术细胞啊……哎,别这么看我,我错了还不成吗。这样,现在开始咱们只前后移动,你熟悉一下规律……”
好好的一首舞曲差点被两个人跳出进行曲的意味,傅声咬着嘴唇,紧张得呼吸都乱了,手心都沁出汗来;偏偏裴野还要闹他,搂着傅声腰肢的手在后头挠痒痒作乱,把傅声拉得很近,还做鬼脸逗他。最终傅声撑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小野!”
两个人都笑了,裴野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边笑便凑上来欠揍地捏傅声劲瘦的腰:
“声哥,还难过不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一边去,”傅声笑着怼他,“你该庆幸你还是个未成年,不然我的格斗技早招呼上来了,小裴同学。”
“哇,你有没有良心?协调能力这么差,还不感谢我传授你舞蹈技巧——哎哎哎,声哥手下留情!嗷——”
傅声轻描淡写伸手在少年肋下一捅,裴野顿时如被点了笑穴般吱哇乱叫起来:“哈哈哈哈声哥,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咳咳……”
他重心不稳跌撞在傅声身上,咳嗽着想要起身,却被傅声一把扳住肩膀,裴野被迫不情愿地从傅声身上起来,却对上青年蹙眉的脸。
“小野,”他听见傅声声线紧张,问道,“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第18章
主卧门被推开,傅声大步流星走向床头柜。裴野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跟在他身后慢吞吞挪进门:
“声哥,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估计就是淋了点雨,有些着凉了……”
傅声没理他,哗啦一下拉开抽屉,翻出药箱。裴野晃晃悠悠又往里走了两步,趁着对方找退烧药的功夫,没忍住好奇,四下环视一圈。
两年了,他进傅声卧室的机会寥寥无几。他对于这房间最多的印象便是半夜打着哈欠起夜时,从半掩着的门里管中窥豹一般看见傅声坐在书桌旁熬夜工作,对方瘦削的侧影裹在台灯的暖光里,好像身上天生自带的柔和光环。
一个条件反射的念头从脑海里跃然而出。
——如果进了主卧,是不是就可以拿到些平时自己怎么也没法搞来的情报了?
少年想起裴初在电话里疾言厉色地批评自己办事不力的口吻,突然感觉燃起了一丝终于可以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希望。
傅声的卧室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几乎没什么装饰,十分干净整洁。裴野看着铺好的双人床计上心来,他知道傅声不是那种有洁癖的人,故意往床沿上一坐,哎唷一声:
“声哥,我太阳穴好像有点痛……”
傅声从药箱里拿出一板退烧药,端起水杯,转过身来,神色少有的紧绷,薄唇快抿成一条线。
他把东西递过来:“自己病了都不知道,亏我还说你长大了呢,总是让人不放心。吃药。”
裴野撅撅嘴,把药吞了,就着水服下,仰脖的时候咕咚一声,而后擦擦嘴角:
“今天绝对是个意外,以前下雨的时候我们照打球不误……”
傅声看他吃了药,接过水杯转身又去摆弄药箱。裴野一仰身向后倒在床上,干嚎了一嗓子,耍起赖来:
“声哥,外面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现在又是个病号……那个,能不能今天晚上我不去次卧睡了,我屋里冷……”
傅声没吱声,回应他的只有塑料箱乒乒砰砰碰撞的动静。裴野在床上打了个滚:“声哥!我睡觉不乱动也不打呼噜的——”
“回自己屋去,我半夜可以去看你一趟。”傅声背对着他,说。
裴野痛苦地抱头:“就一晚上!你半夜来看我还得起床,咱俩要是一块儿睡的话,半夜你一伸手不就知道我退烧了没吗?行行好声哥,外面刮风下雨的,我一个人睡多凄凉啊……”
天公配合,外头的雨当真在这时候渐渐大了起来,雨帘一波波拍打在窗玻璃上,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
“你看看,闪电!要打雷了!”裴野叫道。
傅声的动作迟缓下来,仿佛当真开始思考这个无厘头的请求。
裴野嗅到希望的味道,借着床垫的弹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差点眼前一黑:“声——嘶,声哥,你不会忍心赶我走的,对吧?”
傅声沉吟片刻,终于也在床边坐下,拍拍他的腿:“下不为例。去那边睡吧。”
“谢谢声哥——!”
果然,对傅声使用这招永远管用,他又赌赢了。
裴野大喜过望,翻身手脚并用地爬到另一边。傅声收拾东西没理他,趁着这会功夫裴野假装出青春期小孩的多动症模样,坐在床边拉开床头的书桌抽屉,一眼看见了两份文件草稿,上面还有傅声改动的字迹。
间谍的基本素养让裴野小小年纪便能过目不忘,他大略浏览了一下第一页的提纲,而后心满意足地推上抽屉,想着下次交差时再也不用被教训,顿时舒坦得不得了。
他呼啦一下掀开被子钻进去,只感觉这床舒服得要命,床垫堪比席梦思,被子超乎他想像的松软又暖和,连枕头都赛过鹅毛枕。他好像什么病都没了,在被窝里泥鳅似的翻滚,尽情嗅着周遭无处不在的另一个人的气息,一个翻身:
“声哥,你床上好香啊……咦?”
他忽然愣了愣,胳膊肘撑起上半身,皱眉看去。
傅声仍背对着他坐在床头,单薄的睡衣勾勒出青年直肩蜂腰的身体线条,对方脊背微微塌着,浅栗色发丝下一截修长白皙的颈微折出流畅的弧度,清瘦的脊椎与蝴蝶骨将柔软布料顶出一片伶仃的凸起。
只见青年抬手,将什么东西送入口中,就着裴野刚喝剩的水抿了一口。
裴野嘴唇微张:“声哥,你在吃药?”
傅声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侧身掀开被子。
“怕你传染我,我也提前吃点药预防一下。”
他说完也钻进被里,裴野半信半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