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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41节

  吧台角落的光线昏暗,裴野棱角分明的脸半边浸在黑洞洞的暗处,高挺的鼻梁分割出光与夜的交接,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也辨不出来意。
  沈辞斜着眼睛,一脸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
  “我不了解你,”沈辞不屑道,“不过你这种人太好猜了。你一定是新党负责搞情报的对不对?”
  裴野不明说,静静看着他,甚至有几分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意味。
  沈辞冷哼道:“你们这种人,靠蚕食别人的血苟且偷生,干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自鸣得意,把这个国家搞得人人自危,简直就是一群祸害。”
  没成想裴野居然回道:
  “沈先生,说的一点不错。”
  快人快语如沈辞,只当对方在阴阳怪气,道:“那天我在议会说的话再送给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一遍,只要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权夺利还没有结束,这个国家就没有未来可言。我早就看透了,新党和亲军派一样,都是一群贪婪丑恶、草菅人命的混帐。”
  裴野点头:“沈先生所言极是。”
  这下沈辞有点意外,转过头认真看向裴野:“我说,你的党派就是一个虚伪、自私、满口谎言的组织,对社会和百姓一无是处,就应该趁早被赶下台!”
  裴野眨眨眼:“嗯,的确是这么回事。”
  “……”沈辞被他的态度搞懵了,“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我在指着你鼻子骂你们这伙人呢!”
  裴野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
  “事实而已,沈先生也是替我说出我在组织里不敢讲的心里话罢了。”
  他说,“曾经我看不清也抗拒思考这个国家的明天,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登上的不是开往新时代的巨舰,而是由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掌舵的贼船……更可悲的是,我也稀里糊涂做了这艘船的掌舵人,带领所有人驶向末日。我知道自己早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看见沈辞露出惊讶的神色,微笑道:
  “沈先生,您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呢。”
  沈辞握着酒杯的指尖收紧到泛起青白。
  “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沈辞沉声道,“我不是泡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比起闭门造车,我更喜欢做点有意义的事。”
  裴野微微歪了下头:“沈先生,恕我直言,您在议会可没有像您说的这般大展宏图。”
  “我看开了,”沈辞从鼻腔里冷哼一声,闷了口酒,“如今我在这也就是混日子,不摆烂能怎么办?一帮尸位素餐的饭桶……”
  “议会早就被架空了,您想施展抱负太难。”
  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沈辞放下杯子,玻璃叩击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你要是说客,就赶紧滚蛋。”沈辞没好气地瞪着裴野。
  “不不,”被搡了一句,少年反而有些高兴似的摇头,“沈先生误会了。我和您不一样——我不热心政治。”
  沈辞觉得这话虚伪极了,嘁的一声:“那你能巴巴地加入新党?”
  裴野很平静:“我是孤儿,被新党人收留,年少无知。”
  沈辞的眼皮一颤,不作声了。良久,他别开视线,举起杯子,和裴野碰了一下。
  “你也挺不容易。”沈辞说。
  “沈先生您很善良,”裴野说,“您不怕我编造一个可怜的身世骗您?”
  沈辞嘴角扬了扬,乜他一眼:“一周前审查那天,我看出来你和其他新党人不太一样。所有人都忙着给议会下马威,可你没有,你根本不在乎这点权力。”
  “这您就错了。第一,我是个伪装和骗术的高手,准确来说组织上台前我就是靠这个生存的。第二,我接下来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不管哪一件,都得靠自己向上爬,用资源和权力换取。”裴野说。
  沈辞瞭了他一眼,撇撇嘴:“这倒也对,很多骗子一开始都会像你这样摆出一副敞开心扉的嘴脸……不过,像你这么口无遮拦的战术,倒还不算让人生厌。”
  裴野没有接过话,呷了口酒,放下杯子,十指交叠搭在桌上:“沈先生今天为什么看起来不大痛快?”
  “老子在议会就没痛快过,”沈辞冷笑,高脚椅转了个角度,侧倚着吧台,“会开来开去都是内斗,改善民生、发展教育的提案一个也不通过,这份钱我挣着亏心。”
  “这话您可别到处乱说。”裴野笑道。
  沈辞懒懒地歪在吧台上:“怎么,弄死我?他们不敢……老军部我照样指着鼻子骂,他们还不是乖乖让我做他们的技术指导。”
  说完,他细细打量了裴野一会,突然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解压’?”
  沈辞抱着不能让自己口头落了下风的念头随便探听一问,却有点惊讶地发现,一直算得上情绪内敛的青年居然眸光一黯,垂下眼帘。
  “我想挽回一个人,”裴野的声音轻得快要淹没在远处的山呼海啸中,“可我知道我不配了,因为我正是他苦难的源泉。”
  沈辞愣住了。
  五光十色绚烂如霓虹,青年低落的眸光却犹如坠落的流星般惹人注目。
  “为什么?”
  沈辞问,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意指什么。裴野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以前太幼稚了,以为像个鸵鸟一样对世道充耳不闻,战火就烧不到自己身上,我们也可以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彼此身边,”裴野无力地弯了弯唇,“我真是个掩耳盗铃的白痴,只会让他一遍遍失望。”
  酒吧喧嚣不断,可这个小小的角落却与世隔绝般安静。
  沈辞张了张嘴,他似懂非懂,因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
  他平常满口时事,说什么都是一股说教味,实在不擅温情,憋了一会磕磕绊绊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你什么人,不过只有强者才能惩恶扬善,你想要拯救别人,首先就得自己走上正路。”
  裴野怔了怔,抬头看着沈辞,喃喃地重复道:
  “走上正路……是啊。”
  他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将酒杯放下,从吧台上拿过酒保记单的纸笔,写下一串数字,撕下那页纸。
  “您的话确实让人醍醐灌顶。沈先生,受教了。”
  他把纸和酒钱压在沈辞酒杯底下,拎过外套站起身。沈辞伸出手:“你干嘛?”
  “这是我的电话,”裴野转身向门口走去,吊坠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沈先生,有空可以打给我。”
  “我为什么要打给……”
  “你会有需要打给我的这天的,”裴野回头对他扬起唇角,“而且沈先生别忘了,您还欠我一杯酒的人情。”
  *
  “血鸽同志,按照纪律您必须登记——”
  “担心我串通□□?是我抓他进来的,你不知道?”
  门口的女护士愣了愣,眼神一阵乱飘,不吱声了。裴野本就长相冷峻又富有攻击性,不苟言笑时的模样不比那雷厉风行的裴参谋长逊色,让她不由得胆寒。
  “小王,让血鸽同志进去吧,没关系。”
  走廊里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男声传来,裴野回身看去,意味深长地一笑:“胡杨。”
  胡杨正是裴初的下属,也是当初炸毁安全屋、逮捕傅声的那个人。男人从阴影里走出,一身黑色制服外头不伦不类地套着肥大的白大褂,身上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脸上却毕恭毕敬的。
  “参谋长让我看守猫眼,”胡杨笑着,“血鸽同志自然不需要登记,请进。”
  裴野眼神暗了暗。
  自傅声被关进首都这家精神病院“治疗”已有整整十天,这十天里他偷偷来探望傅声无数次,就是怕裴初发现自己来过,可没有一次不被医院的人拦下。
  胡杨嘴上说着不需登记,可有他在就没什么两样,裴初依然会知道。
  “那多谢胡杨大哥。”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不愿再多给外头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进了病房,砰的关上门。
  可刚一进门,裴野的脚步便硬生生止在原地。
  这病房大极了,苍白空旷,角落堆着许多他不认得的仪器规律地滴答作响,仿佛那种重症病房给病人维持体征的监护仪器。
  被医疗器械簇拥着的病床中央坐着一个人影,裴野一眼便锁定了他。
  眼神落下的一刹那,心却在悔恨的余波里震颤起来。
  裴野眉眼间的痛苦几乎无以掩盖,喉头哽了哽,对床上的人出声唤道:
  “声哥?”
  傅声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像一幅被钉死的蝴蝶标本。
  十几个日夜没见而已,可傅声却肉眼可见地憔悴,整个人毫无血色的苍白,穿着浅色的病号服,整个人仿佛连颜色都消褪得淡薄了,头发也更长了一些,发梢已经熨帖地垂搭在肩膀上。
  见到裴野来了,傅声毫无反应,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裴野的方向,往日清澈如春水的琥珀色眸子笼着灰蒙蒙的尘雾般失了高光,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却又像在透过他看着冰凉的空气。
  若不是裴野认得傅声,他定认为这是一个漂亮得失真的等比人偶。
  裴野心脏咕咚咕咚地坠跳,血管里流淌着沙子般酸涩,手心阵阵发麻。
  他怕吓着傅声,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向前蹭了一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傅声?”
  傅声看了他一会——亦或是发呆了一会——终于缓慢眨了眨眼睛,弯长的睫毛如蝉翼上下忽扇,薄唇仍旧无动于衷地轻抿着。
  裴野这才意识到,傅声没认出他。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疯了。
  十天而已,他们对傅声做了什么,傅声怎么连他也认不得了?!
  裴野大步走过去,哆嗦着伸出手,颤抖的指尖却停在距离傅声脸颊咫尺间。
  他不知道傅声经历了什么,却知道傅声现在是个被粗暴地用胶水粘起来的陶瓷娃娃,看着光滑整洁,内里已经碎了,裴野不敢轻易去碰他。
  灯光照射下,裴野的视线落在傅声白皙清瘦的侧脸,瞳孔却猝然一紧,指尖抽搐了几下,修长的指节一勾,珍重地挑起傅声脸侧一缕柔软的发丝。
  傅声的发色生来就浅,可即便如此,裴野还是一下就发现了,里面混杂着的一根醒目的银丝。
  “声哥……”
  裴野的手抖得止不住,他掌心捧着那一缕长发,柔顺的浅棕色发丝与那根白头发都服帖地躺在他手中,又随着动作滑落,仿佛在与少年的掌纹摩挲缠绵。
  裴野俯下身,咽下嘴里泛起的苦涩,竭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激动:“声哥,是我,我知道我没脸见你,也知道你不愿见我,可你……你先看我一眼好不好?”
  傅声的眼神凝固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单向时空里,魂与灵与世隔绝,只剩肉身孤零零地坐在这,动也不动地凝望着前方的虚无。
  裴野的语气变得绝望:
  “声哥,你怎么了,你别不理我——”
  “血鸽同志,别担心,他经常这样。”
  门吱呀一声推开,胡杨半个身子探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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