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54节
傅声的眼神散了一瞬,抿紧唇瓣,逃避似的转回头。
雨声渐渐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黑色suv在阴暗光线下折射出冷调的金属光泽,一骑绝尘驶向远方。
*
回到别院时雨有点大了,下车时胡杨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还是真把傅声的话听了进去,居然从车载置物筐里翻出一把伞:
“喂,这个给你……”
傅声八风不动地坐在后排,待车熄火后下车关门,把胡杨一个人丢在车内。
胡杨骂了一声,把伞一把甩到副驾驶座上,盯着omega冒着小雨走远,青年修长的身形裹在黑色制服里,中和了脆弱内敛的气质,削薄挺直的肩背依稀能看出这把旧日的新党“手术刀”精悍利落的骨架。
胡杨愤恨地啧了一声。
“你等着……”
他幽怨地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
别院门关上,傅声换完鞋走了两步,忽然用手扶住墙,身子晃了一下,弯腰捂住小腹。
就这几步路而已,淋了点毛毛雨加上倒春寒的凉气,就足以让如今的他疼得站不住。
换做从前这点小打小闹傅声是从不放在眼里的。无论是在警官学校还是第七组傅声都是最不怕吃苦受累的那个,为了不被同期的alpha看扁,多艰苦的训练环境他都咬牙挺了过来,以至于后来旧疾复发去医院检查,医生让他回忆伤病史,他愣是想不全自己受过哪些伤。
傅君贤工作上不偏私,对自己儿子尤其严厉,傅声不敢和父亲说,又怕组员担心,很多伤病最后渐渐都变成由裴野替他处理,该吃什么药,怎么保养,什么时候定期复查,都是裴野替他记着。
某人的名字闯入回忆的瞬间,五脏六腑登时揪痛异常,傅声呃地喘了口气,跌跌撞撞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想躺一会儿又怕自己这一躺就疼到起不来,最后演变成弓着身子蜷坐成一团,瑟瑟发抖。
浅栗色的长发蒙上一层濡湿的水汽,几缕发丝垂下来,焦虑症的小毛病又犯了,傅声把头发掖到耳后,忽然感觉到耳廓好像有摩擦的痒意传来。
他累得头脑格外沉,颈支不住重量似的,却还是抬起头。
下一秒,傅声的瞳孔一震。
他表情失控地放空了,舔了舔唇面,雨水的苦涩渗入舌尖,恍然如泪。
傅声仰头,呢喃地唤道:
“妈妈……”
雨点噼里啪啦拍打在地面,屋内却安静极了,他看着前方,仿佛在等待,却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回应他的呼唤。
第45章
有了裴初在特警局兴师动众的会议, 隔天上午“新入职”成员的报道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早晨九点,裴野作为会议的记录员到达作战部门会议室,倒是意料之外地屋里只有两三个警察, 傅声则坐在长桌另一边,长发梳起一个低马尾。
裴野注意到, 傅声并没有穿昨天作战部门的制服。
“裴警官来啦, 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其中一个警官是新党人, 很殷勤地招呼裴野坐下, 而后清清嗓子:
“经过特警局领导开会决定, 即日起任命傅声同志为我局特设的警情助理,授三级警员。”
从裴野进门到会议开始, 傅声始终没有额外的表情,听到宣布也只是点点头表示接受。裴野却皱眉:
“特设的岗位,警情助理?这是什么意思?”
那警察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 因为猫……傅声同志自身的一些特殊情况,很多工作未经您这个监视人允许不能参与,所以卫警督采纳了裴参谋长的建议,专门设立了一个特殊的职能岗位, 只不过由卫警督——准确来说也是由您和裴参谋长直接调度而已。”
裴野握笔的手一僵,停止记录:
“这事怎么没有通知我?”
那警察赔笑:“您是他的监事人, 这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裴野向傅声望去, 傅声毫无异议,垂着长睫稳稳当当坐在座位里。
他开口前忽然有点紧张,不由自主用舌头顶了顶腮:“……声哥,今天怎么没穿制服来?”
傅声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那警察接过话:
“裴警官,这个职位刚刚设立, 他目前还不正式隶属于局内的编制,所以——”
裴野浓黑的眉下压,眼睛唰地看过来:“谁允许你这么自作主张了?”
那警察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连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是说,给傅声同志的警服还在订做,昨天开会时穿的那一套不合身,不合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落在旁边傅声的耳朵里,教他本人听着说不出的讽刺。昨天回别院后别院里的卫兵大约是受裴初命令,送药的时候说了好大一篇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尽快和组织就蛛网和轮渡计划达成合作”的话,吵得他头疼,半宿都没睡。
这特警局只是投诚后他需要遵从的一部分,会从裴初手里拿到什么样的待遇不言而喻。傅声对具体的工作安排根本不关心,正兴致缺缺,忽然听见裴野又问:
“傅声的办公地点在哪?”
那警察回答:“就在这一层,243办公室。”
裴野面色顿时一阵青白,倒是傅声,一听到这个数字,嗤地乐了。
他了然地又点点头:“行,散会之后我这就——”
“他不去243。”
裴野忽然沉声说完,放下笔微微探身向前。
那警察吞了吞口水。眼前这个裴家的青年虽然比军部那位年轻许多,乍一看也远不如那位老谋深算,可若裴参谋长是毒蛇,眼前人就是那种新拥立的头狼,危机四伏却又锋芒毕露,展露出獠牙就势必要见血封喉。
裴野盯着他冷笑:
“你们给他最低级的三级警员的职级我已经忍了,可243是什么地方?连我这个来特警局没多久的都知道,那儿是特警局最早的审讯室!谁家正经办公在这种晦气地方?”
对面警察忙道:“裴警官你消消气,最近咱们好多办公室都在装修,243就是临时过渡一下的……”
裴野笑意越发深了。
“行,不是装修吗?”他直起身子,“从我的办公室开始装。从今天开始,把243对面那个资料室收拾出来,我的办公室腾给他。什么时候装修好了,我什么时候走。”
那警察惊呆了:“这……裴警官你别这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不用。我说了,我对这个办公室没有任何意见。”
傅声的声音插进来,那警察吓了一跳,也很快松了一口气。裴野扭过头,看向傅声的眼神里方才那股狠戾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声哥,”他好言好语道,“你是特警局的老人,那屋子本来是给嫌犯预备的,里面冬冷夏热,多不舒服你是知道的,原本这屋子设计出来就不是让人在里面舒舒服服待着……”
傅声侧过脸,双眸平静地望向刚刚那警察:
“还有其他会议事项吗?”
那警察恨不得赶紧溜之大吉,立刻摇头如拨浪鼓。
傅声把桌上一个字没写的笔记本合上,起身:“行,那就先这样吧。”
他十分自然地顺手宣布完散会,而后捞过笔本走了。裴野没忍住一下子站起来,喉咙却堵得死死的,怔怔目送傅声拉开门离开,向243的方向走去。
屋里一时只剩下他们几个警察。如临大赦的那位思来想去,还是心有余悸地问道:“那个,办公室的事儿……”
裴野望着走廊拐角消失的背影,喉结上下动了动。
“搬,照样搬。”他说,“他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离开他寸步。”
*
243的对面就是232,普通的一件资料存放室,两个警员很快就把里面收拾立整,摇身一变成为间还算看得过去的办公室。
242的门开着,裴野坐在办公桌后,向外看去。
对面的那间屋子相比起来可以说简陋到了极点,一套办公桌椅,一个小的可怜的单人衣柜,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是当初为了给嫌犯施加心理压力特意调制的,光线昏暗不堪。
作为废弃的审讯室,243最大的特点就是墙上那大大的单向玻璃,从外面可以将里头看个一清二楚。
就如此刻,傅声也同样坐在桌后,一举一动皆落入青年漆黑的眼底。
审讯室宛如一个存放鲜花的巨大的玻璃罩子,将里面安静的身影隔绝在失真之中,供路过的所有人观赏。临近中午,傅声原本穿着件驼色的开衫,气温逐渐上来了便脱了外套,只穿着纯白的高领打底,坐姿挺直,正书写着什么。
裴野心里莫名地憋闷。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裴初磋磨傅声的服从性测试,可还是没忍住站起身,向对面走去。
门砰的一声推开,傅声手上动作没停,听见一个男声传来:
“喂,就是你,来一下。”
并非裴野的声音。傅声停笔,抬眸看去。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大堆文件,几乎快要把脸挡住。饶是如此,傅声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于静伟。
就晚了这一秒,门口晃过一个身影,堪堪止步。傅声知道外头是谁,可他偏不看,把笔放到一边,没急着起身。
“找我什么事。”他问。
说话的是个矮个子,不是alpha就是个beta,说话不客气极了:“傅声是吧?我和于静伟这边有些东西没弄完,你来给于静伟打下手,帮他做记录。”
高高的一摞资料晃悠一下,差点如垒积木似的倒在地上。于静伟一个寒颤:
“让声——让傅声给我,做记录?”
矮个子估计在人事部门官职稍微高一点,大手一挥示意他把东西放到傅声桌上去。于静伟迟疑了:“咱们人事部门的,就别指使傅首——傅警员干活了吧,都八竿子打不着的……”
“怎么哪都有你这个多嘴的?”矮个子怒道,“别啰嗦,动作快点!”
于静伟嗫嚅着,到底没反抗,复杂地瞟了傅声一眼,吃力地把东西放到傅声桌上,咚的一声闷响。
他后退两步,不再看傅声的眼睛,扭扭捏捏的:“这些……这些都是今天下班前要分类的资料,上面那个是登记册。”
傅声扫了一眼这小半人高的纸质档案。
“用不着到下班前,”傅声把登记册拿过来翻开看了看,而后坐下,“一个小时足够了。”
“我们这个分类是……”
“我知道,”傅声把笔帽拔开,“开始吧。”
矮个子警察被打断,表情一下子变得不满,瞪了傅声一眼,回头对于静伟撒气:“取两把椅子来!”
于静伟大气不敢吭一声,立刻跑出屋。傅声再次向门外看了看,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个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回了对面房间。
他佯装无事,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