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98节
后排的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露出“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傅声记录的动作放缓,若有所思。
裴野的营救行动成功后,赵皖江在傅声的建议下很快又回到了不夜城。事实证明傅声灯下黑的推断是正确的,军部知道不夜城水有多深,轻易不敢二度踏足,而赵皖江回去以后,不夜城得知他如今在特警局依旧有所依仗,反而不敢动他。
临走之前傅声与赵皖江约定了暗号和联系方式,除非有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平时不要来别院碰头。
当然,这联系方式自然也分给了裴野一份。
傅声起初是反对的,他的计划里已经不想再有裴野的任何干涉,也不知道赵皖江怎么就对裴野这么放心,居然把他作为联络的双重保险。考虑到自己也处于新党监视之下,傅声不得不妥协,极不情愿地在这事上将裴野暂时放到自己人的阵营中。
所幸这次老天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返回不夜城后不久,赵皖江便利用不夜城的人脉重新恢复了与陈言心的魏超的联系。得知他们二人如今假扮务工的夫妻在老棚户区藏身,裴野很快就送去药物和专用的无线电,那二人的情况也暂时稳定下来,至少可以做一个流动的联络站。
至于今天卫宏图亲口下达了“暂缓抓捕行动”的指令,这里头的风向不言自明:因为抓捕警备部旧人这一遭,新党恐怕又要和亲军派一样,走上军警离心的老路了。
卫宏图就警力安排的事儿还没说多久,会议室的屏幕突然亮起,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裴野凑过来在卫宏图耳畔提醒:
“卫局,到时间了。”
卫宏图哟了一声,摆摆手,脸上一点被打断的不悦都瞧不出:
“我都忘了,裴参谋长还等着呢……行了,大家都打起点精神来啊,重要会议,谁也别给我交头接耳!”
话音刚落,屏幕里出现裴初放大的脸,青年正身着军装坐在办公桌前。看见卫宏图,裴初笑着颔首,道:
“又见面了,卫局长。把大家叫到一起,耽误各位同志工作了。”
“应该的,参谋长同志,有什么指示你说便是了。”卫宏图也笑道。
裴初见状也不再客气,目光透过屏幕扫过会议室里坐着的众人,视线却在触及角落里的某个身影时微微顿住,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这十分之一秒的停顿换做旁人定然无法察觉,可裴野不然,他立刻觉出不对,侧过头向身后看去。
他一眼便看到角落最后排的傅声。
傅声和他几乎坐在会议室的斜对角的两个位置,这使得裴野不需要完全转过头就可以用余光看见傅声的一举一动。他立即确定,方才裴初眼神迟滞的方向,正是傅声所在的位置。
裴野心中几乎立刻警钟大响。
这家伙——不会又没憋什么好屁吧?
他没忍住又偷瞄了傅声两眼。傅声看起来状态明显不大好,如今已经是初夏,会议室虽然没开空调,可大部分人都穿上了夏季的短袖警服,只有傅声仍然穿着外套,衬衫扣子严严实实扣到最上面,领带系得规矩板正,纯黑制服衬得青年面色冷白,眼窝下却笼着些毫无血色的疲惫。
裴野忽然注意到,傅声虽然一如既往坐得端正,可却频繁变换坐姿,一会儿两条长腿交叠,一会儿又把腿放下来,改变重心双腿并拢,有时还会把一只脚踝轻轻搭在另一只上。
他右手忙着记录腾不出来,左手便在腿上交替地按揉,可傅声毕竟太瘦,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揉了一会儿又把手移到腰间,似乎想揉腰又不敢动作太显眼,细长指尖扶着腰侧一截坚硬的腰带慢慢抓拢。
他以为自己这些小动作别人看不见,可会议室的桌子下面空空荡荡,一切都被裴野尽收入眼中。
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冲破桎梏,跳脱出脑海。
声哥他莫非是……因为临时标记的那一夜太过激烈,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轰的一声,裴野感觉脑袋里好像被投下了一百枚核弹,将脑浆炸成了七荤八素。
他紧急在心里默念心经,试图屏蔽掉那些腌臜不敬的念头,可别院那个夜晚某人在自己身下的婉转低.吟,缠绕在自己指尖的柔软发丝,被扛在肩头沿着内侧一路亲吻下去的细白的长腿……
感官的香艳刺激纷至沓来,裴野胳膊肘搭在桌边低头烦躁地狠狠揉了把头发,咬了咬舌尖,这才强行压制住更多不洁的肖想。
“各位警官同志,现在有一个机密任务需要特警局执行。任务目标的资料已经投放到屏幕上了,请大家浏览……”
裴野一点听讲的心思都没有,心猿意马地在笔记本上草草记录下“联合行动”、“秘密抓捕”、“叛国通敌罪”几个字眼。
也许,声哥是在因为临时标记的事对自己生气?当然,硬要说起来他这个还没获取原谅的人就先爬上了白月光的床,属实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为什么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对自己发脾气呢?虽然自己确实也是被赶走了没错,但轮渡修复的事声哥不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对。
裴野忽的深吸了口气,若不是当场太多人看着,真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他是什么猪脑子,临时标记刚结束,两个人还在床上呢,就厚着脸皮提复原轮渡的事?!这不让人误会才奇怪吧!
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裴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做法似乎无意间又坐实了自己渣男骗子的犯罪事实,心里一惊咬牙切齿恨不得穿越回那天早上把得意忘形的自己揪出来暴打一顿。
就在这时。
“目标人物曾经也在军队服役过,退伍之后加入警备系统,一些年龄大的警官同志或许对这个人很熟悉,他就是原警备部三级警督,名叫商照。”
裴初话音刚落,包括卫宏图在内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了,可屏幕上的人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道:
“对商照的调查需要特警局成立专案组,考虑到不是所有的同志都能参与到其中,公平起见,我们计划在特警局先进行一轮专案组成员选拔,时间和方式待定。”
第74章
一周后。
特警局训练场内, 所有三级警官以上的警察全部集合,在场边各自热身。
首都特警局的训练一向以严苛到不近人情出名,可这一次, 场馆内的气氛却从未有过的凝重,热身的摩擦和脚步声成了场馆内唯一此起彼伏的声源。
“下一组准备!”
二层观战台上, 裴初看着裁判举手示意, 有警员将鼻青脸肿的人从场地中央围起的“擂台”上搀扶下来, 摘下伏案时常戴的眼镜, 放进胸前的口袋。
“还有多久轮到你?”他头都没回, 问。
在他身旁,一直沉默伫立的裴野终于忍不住双手钻成拳头:
“裴初你到底想怎么样?警察办案成立专案组, 说抽调就抽调,你倒不拘一格,把大家聚到一起两两打擂台,公平性先不说, 这么兴师动众有必要吗?”
裴初没说话,向观战台下望去,仿佛沉浸在新一轮的擂台格斗中。
这次的“擂台战”,就是刚刚裴野口中为了调查有叛国嫌疑的原警备部官员商照抽调专案组, 而采取的内部选拔的方式。规则很简单,按照特警局多少年来体能训练时的个人擂台赛, 抽签比试, 过了初选的人再经过高层挑选,剩下的即为专案组的最终成员名单。
擂台上下的警官都已经换好了平时的训练服,就连裴野也不例外,足以说明他也即将成为稍后参与“选拔”的人员之一。
裴初看了一会儿擂台上有来有回的格斗,忽然道:
“现在特警局内部流行什么样的风气, 你应该有所察觉吧,裴野。”
裴野皱眉:“我没觉得有什么风气不风气的。”
“别装傻,你我都心知肚明,”裴初幽幽说道,“从不夜城的行动失败那天我就已经确认,现在特警局对于他们的‘老同志’下手时有退缩畏难情绪,几个老特警尚且如此,面对商照这个难题他们又该怎么互相推诿?”
裴野抿了抿唇,居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显然是深知裴初所言非虚而无话可驳。
裴初背着手,优哉游哉地看着擂台上两个特警捉对厮杀在一块儿,好像古代欣赏斗兽场里角力的观众一般兴致高昂。
许久,裴野还是磨了磨后槽牙,愤愤地上前一步:
“你想用这种办法让特警局的人没法互相踢皮球也就算了——可为什么我也会出现在名单里?”
“不是吧裴野,”裴初惊讶地侧过身,“你是从那地方出来的,还会怕这个?”
“我说的不是这回事!”
裴野沉着脸,抬手向下头一指:
“为什么名单上我对战的人是他——为什么傅声一个‘编外人员’也会参加到选拔中来?!”
*
“哟,就他也来参加选拔?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实力……”
“你还真说到点子上咯,打输了白遭罪不说,还要进专案组解决那一滩狗屎,赔了夫人又折兵!”
擂台周围不时传来一阵阵担忧的惊叹,傅声不理会旁边的闲言碎语,自己走到角落,继续热身。
到目前为止,选拔已经进行了二十轮有余,每一组输家下台后都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即便此前一直没有明说选拔的依据,不过从大伙的表情就可以得知,输了的人成为进入下一轮筛选的倒霉蛋这事恐怕是没得跑了。
这种选派输家进入专案组备选的方式,乍听起来非常荒谬,实则和他们即将面对的任务目标息息相关。
商照是何许人也?傅声十六岁进警官预备学校,十八岁入行,在警备部只待了七个年头,可这个名字对他照样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此人原本是军旅出身,退伍后来到警备部,在任时间不长,但凭借着极其狠辣的作风让整个联邦警界印象深刻,他虽不是首都人,然而在他任内首都的□□一度达到销声匿迹的程度,连当年首都难民猖獗的问题也是经他治理后彻底得到了解决。
有人说,商照是先和首都的□□打交道,称兄道弟地要给人提供保护伞,等□□替他把首都的状况摸清再过河拆桥将人一网打尽,事情跟话本儿似的传得有鼻子有眼,时间长了,真假也无从考究。
尽管后来因为手腕过于狠毒被强制“告老还乡”,去昌台做了个闲散的副市长,可他在首都警界的余威尚存,甚至有传言称他在自己昌台市辖内“拥兵自重”,颇有当起逍遥小军阀,连战区老首长都不放在眼里的苗头。
也因此,叛国泄密尚无定论,但这商照的手段特警局老人们都是领教过的,就连傅君贤偶尔都提起过自己年轻时亲眼见商照为了拿治安换政.绩、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的“光辉事迹”。
然而偏偏是这样强悍得像土匪头子似的人,手底下的人却丝毫不感到被压迫的恐怖,各个忠诚听话,足见商照把拜山头走江湖的那一套玩得飞起。特警局就算有三头六臂,又有几个人真愿和这种狠角色硬碰硬?
从前练得再苦再累,训练场内也从没有这般一潭死水过。很快,又一组擂台战告一段落,来不及观望哪家欢喜哪家愁,傅声刚活动好肩肘,便听见裁判高声叫道:
“最后一组,傅声,裴野!”
话音一落,死气沉沉的场馆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海啸前的潮水般的,窸窸窣窣的骚动!
“我的老天爷,这最后一组也太有看头了!”
“这还叫有看头?我看就是让那姓傅的omega十招,结果也不有任何悬念……”
傅声琥珀色的眼底有如沉湖波光粼粼一动,平静地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走上擂台。
他站定,直直看向三米开外处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野同样也看着他,在众人目光簇拥之下青年面无表情,唯独在傅声的角度可以看见对方漆黑瞳孔中闪过一丝欲言又止似的神态。
他并不理会,向裁判示意:
“报告,我已经准备好了。”
裁判如特警局的每一次考核训练那样退出到擂台外。
“准备好就随时开始吧。”裁判说。
裴野面色微微沉下来,左手背到身后。傅声看见他这个动作,仍旧没什么反应,轻轻吸了口气,阖上双眼。
四周的议论声逐渐消失了,特警局的旧人、政变后空降进来的新党人此刻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的两人——他甚至能感受到,这其中有一道视线脱离众人,单独来自于不远处的观战台上方。
他从没和裴野有过这样正面的、毫无遮掩的交手。
这七年里他们或许早就暗自交手过很多回了;在猫眼与裴信鸽每一次的周旋背后,或许都有血鸽这个搅动战局又平衡态势的角色存在,亦或许裴野早就自己和自己天人交战过多回,野心和良心互有输赢,最终都败给现实的迎头痛击。
可是这样坦荡直面的,以最原始的敌对姿态去面对的比试,是他们今生第一回。
或许是老天不想让这次难逢的机遇落下任何遗憾,此时他们两个的实力居然也都各自有所折损——傅声因为受刑和伤病身体素质大大降低,而裴野刚刚伤筋动骨,左肩成了他最显眼的弱点。
傅声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