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136节
门关上的刹那,傅声懊恼地叹了口气,紧紧闭上眼。
该死,一定是失调症的缘故,他对自己说。
他蜷起身体,一只手却悄悄抓住麋鹿挂坠,抵在心口。
胸膛里的心脏依旧在惴惴不安地跳动,自裴野提到父亲的事,这颗心就没有消停过,他克制不住地去担心裴野的心动失败,却又说不清,他的担忧究竟是为了谁。
心不安,也是因为失调症吗?
*
日历撕过一页页,首都的秋意渐浓。
红灯区仿佛永远不变,花间苑的客流生意更是照旧,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都不许动,首都特警局!”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轰然推开,几个警察甩开阻拦不住的工作人员,持枪进入屋内:
“现根据联邦治安法规,以非法交易、组织卖//淫罪查封该区所有经营场所!”
“屋内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原地蹲下!”
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内顿时乱作一团,楼上几层环形内纷纷有人闻声探头出来,见到一排黑压压的警察,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嫖客娼妓无不四散溃逃,只见一名警察从队伍中走到最前,朝天砰地开了一枪!
顶层中央四五米高的水晶吊灯噼里啪啦碎开,玻璃碴子飞溅,灯光爆闪,大半边灯光忽闪着熄灭。
满楼内尖叫声赛过鬼哭狼嚎,那警察摘下覆面,露出一头黑发与棱角分明的脸,眼底墨色凝聚起深邃的光。
“再敢乱跑,一律按违抗潜逃逮捕。”
裴野一字一顿,说道。
很快角落里跑出来一个老鸨打扮的女人:“警官,这是怎么了?您说您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招待您一下……”
裴野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例行公事,提前通知不符合要求。女士,请把你们老板叫来,否则过了今晚我们就要下发传唤令了。”
老鸨愣了愣:“我们老板人在京外,这恐怕不能马上就……”
进了门的警察已经开始清点一楼的人数,好几排嫖客一个挨着一个抱头蹲在地上,狼狈不堪。老鸨硬着头皮问:
“警官,恕我多问一句,就算我们哪里有了问题,何至于劳动您这些特警呢?这一个个都配着枪,该把大家都吓坏了。”
裴野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向楼上瞥了一眼。
老鸨不解,跟着他视线的方向向上茫然望去。
弹指之间,目光所及之处忽然闪出一道火光,照亮了坏掉的吊灯下笼罩的半层阴影——
嘭!!
整个楼板剧烈震颤,华美的木质楼梯顿时从上向下燃起熊熊大火,烧断的木板如坠落的陨石接连掉落下来,人群顿时慌作一团。
那老鸨见是爆炸,人都懵住,下意识调头就想跑,却被裴野一把按住肩膀,回神对待命的一队警察大声道:
“疏散人群,尤其是这的工作人员,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掉!”
老鸨像被老鹰按住的狡兔,浑身直哆嗦,眼前的年轻警官看起来超乎常人的冷静,仿佛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般。
有一瞬间她脑中对这些特警恰到好处的出现闪过一个离奇的猜测,可没等她细想下去,又有人给她戴上手铐,把人带走了。
裴野这才松开手,转头看向火光冲天的顶楼。灰霭的烟尘中,唯独最顶楼那个属于“花魁”的房间门扉紧闭,透过门纱,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
“何大哥,”他轻轻念道,“我只能帮你到这,接下来可就全靠你自己了。”
*
花间苑的楼梯密道可谓四通八达,有屋内火势的掩护,谢尽欢和跟着他的小倌儿很快就来到楼后一个露天的小阳台。
那阳台只有不到二层的高度,原本的窗子被焊死了,只有钢架的老旧外置楼梯能通向阳台。
秋夜气温很低,北风刀子似的刮着面皮,吹得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有点睁不开眼睛。谢尽欢一手拉着少年,另一只手扶着砖墙摸索,忽的听到一个低沉而激动的男声:
“尽欢!”
眼睫一颤,谢尽欢仰起头。
楼内的火越烧越旺,黑烟从窗户缝隙飘出,浅浅的飞灰如早临的飘雪,在半空中纷扬。
何顾站在阳台的那一头,见二人来了,笑着伸出手:“这边,我扶你俩跳下去……”
他的声音忽然弱了,消逝在呼啸的风里。
二人出现的时候,何顾清楚地看见谢尽欢手里拎着一个背包。
他话音未落,却看到谢尽欢沉默着将小包递给少年,后者默契地接过,看都没敢看何顾一眼,蹲下来手扒着阳台边缘,一用力跳了下去。
想象中□□坠落在地面的声音并没传来,下一秒,何顾听见什么东西稳稳地落在一种金属上的脆响,又过了不一会儿,嗡的一声,发动机的低鸣在空气中振响起来。
阳台下停着一辆车。
何顾的脑海里一道闪电劈下来般,令他狠狠呆住了。
谢尽欢没有立刻跟着跳下去,反而在阳台边上站住了,垂下眼帘。
“对不起,何长官。”他说。
他们站在残破的阳台两侧,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萦绕在耳畔,一阵大风刮过,黑雾喧嚣尘上,谢尽欢的衣摆在半空中鼓鼓猎着夜风,飘扬着,抓不住。
“尽欢,不是说好了跟我走吗?”
何顾听见自己说话时后牙轻微的、咯吱咯吱的震颤,“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有我保护你和青苔,往后你们不会再受欺负的……”
他的话被谢尽欢轻轻打断:“何长官,谢谢你,我们能恢复自由之身,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
何顾抓着栏杆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从我第一次帮你解围时你就总说麻烦麻烦的,我说过一百遍了我们不是谁给谁添麻烦的关系!我们——”
他猛地喘了口气,烟尘灌进肺中,呛得他心脏都在刺痛。
“我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我对你的喜欢又算什么?”
窗内的火苗明明灭灭,光影在谢尽欢漂亮的脸蛋上跃动,连那双碧蓝如水晶般的眸子也闪烁着剔透的光辉。
谢尽欢忽然别过头去,噗嗤一声笑了。
“何长官,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也可以谈感情了?”
谢尽欢望着远处被浓烟模糊了的夜景,语气嘲讽,“许映山是军部的人,你恰好也是军部的,我只是赌你有没有能耐拽我和青苔出来,就这么简单。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怎么就扯到你情我爱这码子事上了?”
何顾怔了,下意识低声回道:“可是,当时你说,你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中了我,说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是……”
“最初那天你们都穿着军装,你又是唯一一个大着胆子点我的愣头青,我看你好拿捏,当然要说点好听的哄你开心。”
谢尽欢说完,抿紧了唇,冷漠地不再看他。
狂风席卷起青年金色的秀发,在这暗沉压抑的夜晚,飞舞的发丝是何顾眼底倒映出唯一的一抹亮色。
几个月前他也曾经这样望着omega俊美无双的容颜而出神。那时谢尽欢高高在上,宛若天仙下凡;那时他们还不相识、不交心、不懂情,谢尽欢却隔着花间苑绚烂的花瓣雨朝着他大方地笑,惊鸿一瞥交付了一生的因缘际会,他搭进去了一切,却不料谢尽欢从未踏进这张情网。
何顾咬了咬牙,声线嘶哑:
“你在撒谎。谢尽欢,你怕了,我都不在乎你的过去,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少他妈揣测我是怎么想的!”谢尽欢抱着胳膊语气一凛,“我们这群人向来如此,虚与委蛇拜高踩低,你只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了,所以我一开始才想要勾引你来爱上我,这回懂了吗?需要我掰开了揉碎了,把我们这行的龌龊勾当给你讲得再细一点吗?!”
他吼完之后整个人都气喘吁吁,远处消防车的笛声响起,阳台下面传来喇叭催促声,谢尽欢眼神一动,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经意间瞥到何顾望向自己的哀求的眼睛。
“就算一开始你对我别有所求,”何顾嘴唇嗫嚅了一下,“后来呢?你有没有过哪怕一时一刻,想过把余生托付给我?”
谢尽欢闭上了眼睛。
“何顾。”
他终于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嘴角艰难地牵扯起来。
“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何顾瞳孔一震,忽然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尽欢,别!”
他想拉住谢尽欢的手,可指尖与指尖若即若离的分寸之间,他看着谢尽欢义无反顾地弯下身子向下跳去,突然又犹豫了,就在怕自己一不小心扯着对方失去平衡跌下去的分毫之间,那金色的发尾穿过青年的指缝,他的心上人如风如流沙一般,轻盈地从他眼皮底下一跃而下,落在了那辆破旧的小货车顶上。
何顾没刹住,整个人跪在地上,撑着身子向下探去吼道:
“青苔,别开车!!”
然而木已成舟。谢尽欢忍着疼从车顶滚下来,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同一时刻,车子的油门声轰然响起,小货车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起步,画了个蛇形的弯,然后全速向远处的巷口疾驰而去。
何顾撑着阳台的手用力抓紧,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感觉眼眶一阵剧痛,粗.喘着低下头,拼命睁大双眼,在愈发朦胧的视线里,那小货车已然驶远了,他想努力看清,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滑过他被灰烬弄脏了的脸庞。
他哆嗦着一把擦掉汹涌而出的眼泪,抬眼看去,车子已经不见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金发还在摇下的车窗口飘摇地掠过,可视野里早已什么都没有了,连残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
破旧的驾驶室内油门的噪声响彻着狭小的空间,少年紧张地攥着方向盘,瞟了一眼身侧,咬了咬嘴唇:
“欢哥,想哭就哭吧,不然会憋坏的。”
副驾驶的青年背对着他,伸长了颈,整个脑袋都探出车窗外向后看去。
青苔看不到谢尽欢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在风里招摇的、微卷的长发。
谢尽欢将被吹乱遮眼的发丝撩开,遥望着视野里越来越小的楼房,冲天的火光下,那一点阳台早就变成了看不清的小小黑点。
“我没哭。”谢尽欢扶着车窗,声音平静极了,“我只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第99章
烧开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一只手按着旋钮将阀门关上。
“欢哥,歇一会儿吧,先吃饭。”
阴冷潮湿的出租屋内, 青苔吃力地拎着水壶,把热水倒进昨晚剩下的两碗冷饭中。床头的青年嗯了一声, 慢慢挪下床来, 走到桌边。
“一会儿我出去发传单, 欢哥你不用锁门, 我很快就回来。”
青苔把碗推过来, 谢尽欢坐下拿起筷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知道了。我胃不舒服, 这菜你多吃点。”
桌上只摆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盘子,清汤寡水的炒菜也已经是他们两天来唯一的菜肴。
“我年龄小,吃不了太多。”
谢尽欢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苦笑, 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都怪你欢哥没用,从花间苑逃出来到现在,一顿像样的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