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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153节

  “周自恒死了, 其实你也没有组织想得那样会悲痛欲绝,对不对。”裴野把枪口微微抬高, “做接班人对你来说还不够, 周自恒以为你是他的一颗棋, 可恰恰相反, 无论他是死是活, 你都会受益。这场赌注里你稳赚不赔,不是吗?”
  裴初静静盯着他, 微微一抬下巴。
  “继续。”
  他说,好像一个导师在听学生向自己做陈述汇报。
  裴野早就习惯对方面对自己时这份高高在上的姿态,勾了勾唇角:
  “我所了解的裴初可不是一个会甘心为他人当狗的狂热之徒。所以即便怀疑我已经反水民主派,你也并不在意, 如果借我的手除掉党主席,倒也正合你心意了……只是你没想到别院里有我的人,没想到杀了周自恒的是你最忌惮的猫眼,我说得没错吧?”
  裴初沉默了。裴野又道:
  “你很清楚, 现在回去,下一个被传唤的人就会是你。若是现在出国避难, 新党就还有新的领袖、还有主心骨。只要耗下去, 在国外你仍然有活动的资本,到那时东山再起,民主派是斗不过你的。”
  “为了往上爬,不惜机关算尽……”裴野微微低头,紧盯着裴初的眼睛, “宁可把这个国家搞得一团糟,也要不择手段地斗下去,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你有这么大的执念,裴初。”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继而露出那种仿佛老师听到学生苦思冥想后居然报出一个错误答案的,不耐烦的神情。
  “别说这种无聊的蠢话逗我笑。”裴初一脸厌倦地偏过头,像是看不见那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一般,“你来这是为了给我灌输什么理想信念、家国情怀的?”
  裴野压下眼底翻腾着的复杂情绪,怒极反笑。
  “每次你都是这样,”他说,“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幅傲慢的嘴脸。”
  深冬的风过境,凛冽如刀锋。
  短暂的沉默过后,裴初阖了阖眼,又睁开。
  “为了猫眼,你忍辱负重到今天,还真是不易。”
  裴野握着枪的手一紧。
  “嘴上谴责别人时,倒是说得冠冕堂皇,”裴初望着黑夜下市郊茫茫的平原大地,不疾不徐道,“那你自己呢?作为血鸽,你背叛了抚养自己七年的猫眼;作为裴家的小儿子,你也能够把枪口对准我,手刃血亲……就是不知道猫眼他,会领你的情么?”
  裴野额角微微抽动一瞬,随即听到裴初紧接着道:
  “裴野,我们是亲兄弟,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性格。你痛骂我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可你我始终是同类人,什么正义公道从来都不是我们这类人的处事准则。当年你跟着我加入新党是因为走投无路,后来跟着猫眼也是因为他傻乎乎地一心对你好……”
  “若不是波及到了猫眼,这天下是谁当家,你会在乎吗?”
  脚下的黑影猝然一动,裴初不但不后退,反而向前一小步,裴野一惊,握着枪的手不禁压低了一分。
  “你不理解我的苦心,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也不理解你这种浑浑噩噩、一辈子只想过普通人生的窝囊愿望,”裴初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可说白了你也只是被逼急了反咬我一口的兔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认为自己比我高尚?当年我们一家四口穷困潦倒,跟着父亲东躲西藏的日子,你都忘了?!”
  男人又往前一步。这一次,裴野的神情少有地一怔,竟也不禁后退半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裴初深望着他,幽深的蛇瞳里划过一丝阴鸷的冷笑。
  “因为自己被人欺凌,就要去解救其他被欺凌的人,哪有这样的道理?”裴初蔑视着自己的弟弟,讥讽道,“不过都是他人编造出来的鬼话罢了。当年我们落难,连路过的狗都可以来踩上一脚,那时候这些圣母在哪里?又有谁来拯救我们了?”
  “——人活在世,唯有自救。要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就只有亲自干掉那些把不幸加于己身的人,而不是指望有谁假惺惺地站出来主持公道。”
  裴初嘴角噙起一丝愠怒的笑意:“猫眼收留了你七年,我没杀了他,已经是看在你是我亲兄弟的份儿上为你破例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人人都有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这个道理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懂?”
  这次轮到裴野陷入长久的不语之中。裴初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不知不觉间逐渐有些战栗的枪身,悄声轻哼了一下,歪了歪头。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还为时未晚。”
  他看着裴野默默蹙了蹙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任何细微的反应,一边垂眼看着对方。
  “国内要变天了,至少短期来看,民主派已经占了上风。”裴初慢悠悠道,“而你是我的弟弟,又是新党人,留在这里只有变成万人嫌这一个结局。现在跟我走,周自恒在国外培植了不少势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年眼中纷乱地闪过的光突然间尽数熄灭了,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
  他垂下眼帘,依旧没有吭声。
  裴初面上的笑容加深,眯起眼睛。
  “其实我们的道路从来没有过冲突,不是吗?”裴初意味深长地开口,“不如这样,你跟我上飞机,等风头过去,我会让人把你那位心尖儿上的omega也接到国外,你们两个随便上哪里过你的小日子我都不管,大家相安无事,何乐而不为?”
  自始至终,裴野都垂着眼皮若有所思。裴初终于没忍住一声轻笑,缓缓地上前一步,甚至抬起手,准备拨开眼前指着自己的那支枪:
  “你不是孩子了,该分得清利害关系。裴野,听哥的话,别犯浑——”
  啪的一声,伸出的手被猛地拍开!
  裴初后退一步,满脸惊愕地看去。
  刚刚还似有动摇的青年站直身体,改为双手持枪,锐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向兄长的脸。
  “你也别说这种无聊的蠢话逗我笑了。”
  裴野冷冷说道。
  男人霎时怔住了。
  裴野把刚刚压低的枪口抬高,重新对准了裴初的眉心。
  对方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有种鬼一般凄厉的惨白。
  “同样的当我不会再上第二次。”裴野狠狠说道,“上了飞机后留给我的才是死路一条,而傅声……但凡联邦还有一个你使唤得动的手下,你都不会让声哥逃出你的手掌心。我俩一死,你也差不多算是永除后患了。”
  说着他寂然一笑,嘴角微不可察地颤抖。
  “裴初,”他忽然以一种十分饱满而复杂的情绪,清楚地唤他,“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爸是怎么死的吗?”
  裴初的瞳孔登时放大了。
  “我去过监狱,也看过验尸报告了。”
  裴野看着他,眼眶却一点点变红。
  “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心脏病去世的,在那之前你们的人早就接触过他了,他不愿意做你们博眼球卖惨的政治资本,所以在你眼里,他就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糟老头子了,是不是?”
  望着对方震撼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裴野绝望地阖上眼睛。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懂……”青年仿佛喃喃自语,“你张口闭口都在谈代价,好像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罪孽,人人都不值得。可我想了好久也不明白,你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是爸妈吗,是我吗?是你精心栽培的那些爪牙,或者是像‘春风’那样忠心耿耿的下属吗?”
  裴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睁开眼。
  “都不是。”
  他迎上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字一顿。
  “——失败,才是你最害怕付出的代价。”
  裴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裴野持枪上前半步,重新回到最初二人对峙的位置。
  “在这条路上,你什么都肯舍得、肯失去,唯有失败这个结果,你绝对无法接受。”
  裴野的每一个字仿佛重如千钧,在呼啸的风中仍然清晰可闻。
  “人命,血缘,道德,自我,这一切都不重要。你走得太久,没有回头路了,若是连最后的胜利都得不到,你将会是孤家寡人,一无所获。”裴野一字一句厉声如审判,“还有什么比一辈子都在失去更可怕、更难以承受呢?”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是被哪句话、哪个字戳中了心窝,裴初向来优雅自得的脸顷刻间扭曲了几分。
  “你怎么敢——”
  “怎么敢指摘你辛辛苦苦走到今天所付出的心血,是么?”裴野冷声打断他,“从小你就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填饱肚子就不想着上进的废物,可后来我已经不是你的累赘了,我老老实实按你说的,把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只不过是想换你放傅声一条生路!”
  “可你是怎么践踏我的希望的?”顿了顿,他凄然笑了,“你不在乎,裴初,因为这二十多年我就是你眼里的一只蝼蚁,蝼蚁的祈求是不需要顾及的!除了傅声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让我怎么活着?你不是在逼我去死吗?!”
  吼出这句话时青年几乎全身都用力到颤抖,可下一秒他却惊人地冷静下来,深吸口气,声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哀伤。
  “我和你一样,一天都没忘记过小时候活得连泥巴都不如的日子,”裴野声音越来越轻,“可不同的是,十三岁那年有人把我拾起来,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让我知道我从此不再是一条贱命。裴初,很遗憾你没有过被爱的滋味,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
  某种疯狂的神色在那双蛇一般的眼睛里划过,裴初一怔,随即肩膀颤抖,微微躬下身子,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愈来愈大,由低沉逐渐高亢,最后演变成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
  裴野握紧枪,随着对方低下的身形移动枪口,眼里的悲哀却更加浓厚。
  他知道这就是裴初本来的样子。
  揭开对方伪善的面具的一刹那,他的内心竟平静得没有泛起丝毫涟漪。或许命运垂青,他们在同一个分岔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若不是自己这条路上有了傅声,他们大概将会殊途同归。
  偏执、自私、狂热。
  灵魂深处的同频共振始终存在,只因他更幸运,拥抱了爱他的那个灵魂,才得以净化出不寂的梵音。
  他恢复一贯的冷静神色,盯着裴初笑完,气喘吁吁地直起腰,脸上难得出现一种放空似的、百无聊赖的表情。
  “那动手吧。”
  裴初坦然道。
  裴野的唇抿紧。
  “动手吧,”裴初单手插进口袋,稍微扬起下巴,阖眼,“看来你早已准备好要当这个弑兄的魔鬼……开完这一枪,我们之间就只剩下生和死的区别了。”
  男人另一只手抬起,在太阳穴点了点:
  “记得瞄准。不过我猜,即便是亲手打死我这个在你心目中罪无可赦的哥哥,你的手也不会有一丝颤抖吧?”
  “迈过这一步,你就彻底成长了。别让你口中视你如草芥的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小看了你,开枪吧。”
  裴野猛地紧闭双眼,黑暗中,无数回忆如开闸洪水,兜头将他吞没。
  裴初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放弃反抗了。
  他能判断出对方是否用计使诈,自然也能看得出,此刻的裴初已经不会说谎。
  长夜无边无尽,寒风逼仄地剐着每一寸肌肤,裴野握着枪的手冻得快要麻木,指尖发红。仿佛过了许久,他缓缓掀开眼帘,最后深望了笼罩在灯光下的裴初一眼。
  黑夜仿佛化为虚无,裴初闭着眼睛站在光里,仿佛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脱身于暗夜;而唯有这一次,他却只是孤身一人。
  裴野逆着光,后撤半步,红着眼睛苦涩地笑了。
  他轻轻哽咽了一下:“有一件事你错了。我确实曾经只想救一个人,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直到如今我想救赎的早已不止傅声一个……”
  “如果可以的话,”裴野低声道,“我想挽救的人里,也包括你。”
  裴初眼睫一动,仍旧阖着眼,也跟着笑了。
  “是吗。”他念道,“看来,我们还是不一样……”
  裴野颤抖的手指勾住扳机。
  “对不起,哥哥。”
  最后的最后,他轻轻说道。
  下一秒,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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