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155节
他知道裴野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猫眼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无解的死局。
无论世道如何更迭,一个两度背叛的双面间谍,和亲军派手下背着无数人命的黑手套,都绝不会为当权者所容。
为什么非要献祭一个人呢?
可如果只要献祭一个人,就可以破局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原本寂静的夜里,逐渐传来遥远的警笛声。
站着和跪着的两人皆是一愣,看到道路尽头急速驶来的、闪着灯的一队警车时,傅声忽然又什么都明白了。
他垂眼,望着裴野的目光里写满了宽柔的、温暖的爱意。
“他们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傅声弯起眉眼,“让他们亲眼看到这一切,他们才会对你放下戒心。只是可惜他们来得太快,让我和你说话的时间比预想的少了一点。”
“声哥,你不能走!”
裴野哭得近乎缺氧,胸膛剧烈起伏着,满眼通红,仰头看向那消瘦的身影,“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们坚持到现在只差这最后一步了!你承诺过只要我抓住了你就不会放手的,明明我马上、马上就可以抓住——”
远处的警车已经停下来,有人跳下车,大吼着什么向这边冲过来。一片嘈杂中,傅声的微笑却沉静依旧。
“是时候放手了,”傅声艰难地扬起唇角,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在新党和世人眼里,这七年我坏事做尽,可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认定我有罪,才会派你来到我身边,才有了这七年我们的相伴。”
“有这七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群在向码头加速靠拢,一种巨大的恐慌忽然笼罩住裴野全身,他下意识伸出手,却看见傅声最后对自己虚弱地一笑。
“记得来世再娶声哥做老婆吧,小野,”傅声温柔道,“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说完,青年带着眷恋最后深望了裴野一眼,仰身向后倒去。
“不要!傅声!!”
凄厉的喊声划破昼夜交割的天际,刚还哭得近乎虚脱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全身肌肉骤然绷紧,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倏地从跪着的地面上窜起,如离弦之箭般向跌入江中的人扑去!
远处传来什么人惊恐的呼喊:
“裴野,别——”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纤瘦的身影柔软地跌入半空,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喉咙都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可还是离傅声好远,拼命伸出手,指尖也触及不到属于那人独有的温度。
追不上,要快,再快点,再快点!
他仿佛成了执念本身,咬紧牙关一跃而起,随着那具身体在半空中划过的弧线,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双脚离开码头坚实的地面,腾空而起的失重感瞬间拽住他的双腿将他整个人往下拖拽,可他毫无反应似的,纵身一跳!
扑通一声闷响!
翻涌着的巨浪吞没了他,冰冷刺骨的江水席卷着漫过全身,裴野来不及闭气,一口冷水灌入肺部,他想咳嗽却咳不出来,在黑暗的水下拼命睁开双眼。
江水裹挟着巨力将他掀翻,浑身的衣服顷刻间被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身上,他忍着冷水刺激得要抽筋的疼痛,拼命向下游去,直到看见黑漆漆的水中缓慢浮现出几丝海藻般柔软的、飘荡着的浅色长发。
裴野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卯足了劲儿游去,一把抓住傅声的手。
明明才跌入水中不久,傅声本身也会游泳,可青年看起来却显然失去了意识。裴野抱紧了傅声的身子,拖着人费力地踩水向上游去。
水面在他们的头顶悬浮,不时有大浪打来,暗流几次要将裴野掀开,可他都死死抓着傅声不肯放手。终于,赶在氧气耗尽之前,他猛地探头,浮出水面,咳嗽着大口喘息起来。
冷风呼号着掠过江面,他失去了方向感,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另一只手却始终箍着傅声的腰,把人紧贴在自己怀里。
傅声的眼睛始终紧闭着,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巴掌大的清瘦脸颊,面色惨白如纸。
“我抓住声哥了,”他们随波逐流,裴野颤抖着搂紧了傅声,嘶哑地低语,“不放手,不管你推开我多少次,我都不放……”
岸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吼声:
“他们在这——妈的,给老子动作快点!”
“安全绳!救生衣给我!”
有救生衣被丢下来,裴野下意识抓过,笨拙地给已经不省人事的傅声套上,又抓住丢下来的安全绳。他抱着傅声,很快被上面的人拉上来,身体触到码头结实的地面的一刻,裴野才后知后觉地发起抖来,浑身冷得打摆子,直想干呕。
“把衣服拿过来!“
他倒在地上,只能看到无数双跑来跑去的腿,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刚才那个是沈辞的声音,另一个是赵皖江的。
“谢天谢地他还有意识……傅声呢?”沈辞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惊慌,“快送去医院,快!”
有人把衣服披在裴野肩上,他忽然一个激灵,挣扎着爬起来,抱住软绵绵地昏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个湿淋淋的人,蜷起身子。
“不许动他!”
脑内的思绪早已彻底乱成一团,混乱之际,留下来的唯有一个深深刻入骨髓中的念头。
不能放手。
不能放开他的傅声。
有人弯下腰想要把傅声从他怀里拉出来,裴野身子一僵,像是要被夺走心爱的布娃娃的小朋友,忽的低声怒吼:
“滚开!别碰我老婆!声哥是我的,你们谁敢——”
“裴野你他妈犯什么浑!”
赵皖江一声暴躁的怒喝,震得裴野一愣神。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人把傅声从神志不清的青年怀中拖出,就要抬上担架,裴野立刻慌了神,被冷水激过的双眼又克制不住地红了,颤颤巍巍就要爬起来:
“把老婆还给我!那是我老婆,是我的……”
话音未落,虚弱不堪的青年一个踉跄,险些瘫倒在地,被赵皖江和沈辞同时搀住,这才没有摔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磕破了头。
“声哥,傅声……”
他眼睁睁看着傅声被抬远了,躺在担架上的青年双目紧闭,一只细白的手腕无力地悬垂在担架外,气若游丝。
裴野痴痴地唤了两句,不吭声了,身子却颤抖起来。
沈辞搀着人,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别担心,他只是太虚弱,呛了水晕过去而已——”
红发的青年忽然不吱声了,满脸震惊。
裴野居然哭了。热泪从被搀扶着的人眼眶中滚落,对方喘息急促,往日那个永远临危不乱,挂着看淡一切的戏谑微笑的青年,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不欲生。
“他又不要我了,”裴野啜泣着,“我的声哥,怎么那么傻……”
沈辞瞳孔猛烈一震,转头看去,却在刚刚会合不久的赵皖江脸上读到同样不忍的神情。赵皖江沉默着,有点费力地把站不稳的青年扶起,压抑地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叹。
“小声不会有事的,”赵皖江的嗓音干涩,“老天要是有心,就不会拆散你们这对苦命的……”
他喉头一哽,也说不下去了。
裴野闭上眼睛,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凄哀地呜咽出声,泗泪横流。
其余的两人一齐沉默了。
偌大的码头上,多余的人已渐渐撤去,只剩下青年痛苦的哭声。
地平线上,新生的朝阳照亮了整片码头,破晓终至。
第110章
数小时后。
首都重山医院九层。
电梯门打开, 于静伟和何顾率先跑出,紧接着是徐怀宇紧跟在二人身后跑出来:
“野哥?野哥你没事吧……”
医院走廊很长一段都没有窗户,惨白的灯光下, 一个身影微微塌着背坐在长椅上,手肘支在大腿上, 垂着头, 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沈辞和赵皖江站在旁边, 也都微微低着头, 赵皖江的手按在那人肩膀上。
看清赵皖江的那一刻, 于静伟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现出一点光彩,大步上前:
“二哥!”
可还没等放下心来, 于静伟却现察觉到走廊里那三人的气氛十分不对劲。直到昨晚之前他都并不认识那个红发的青年,可报纸上刊登出沈辞的讲话还是让他意识到,民主派的斗争竟然一直都是裴野暗中计划的一部分。
很快他们几个都停下脚步,几乎将坐着的裴野围成一圈。
裴野没有动, 仿佛察觉不到三个人来了般,身体连呼吸的起伏似乎都丧失了。
何顾道:“新党在中央战区已经彻底失控了。我在装备部和作战科的战友把潜藏在战区内部,试图切断首都与外界联系、效仿上一次军变的人都揪了出来。”
“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车内广播听见,内阁紧急发表声明称新党已经不具备合法参与竞选的资格, 批准最高检签署特殊调查令;与各地战区取得联系后局面基本被控制住,市区也恢复秩序了。”
裴野仍然没听见似的, 整张脸沉在阴影里, 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静伟又道:“特警局也是,那些新党人动作比耗子还快,直到自己的党派要倒台了,四散逃亡,机场都快被他们挤爆了……”
“不过昨晚我就已经和二哥把局面稳住了, 现在咱们七组的人已经回到局里,那些逃出去的也被国安截胡了,那个带队的人居然还知道你的名字,裴野,这人是谁你有没有点头绪?”
他已经唤了裴野的名字,对方还是呆呆的没有一丁点反应。徐怀宇不比这俩警察和军官,体力有点不支,稍微平缓了呼吸,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说了这么半天,声哥呢?”
其余的人这才察觉到这里诡异氛围的根源所在。赵皖江想给他们使眼色,可已经晚了,裴野仿佛陡然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活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宽阔的肩膀肉眼可见地逐渐上下起伏。
“声哥他……”
裴野嗓音愈发颤抖,弯下身子,把脸埋进手掌。那三人谁也没见过裴野这副模样,无一例外惊呆了,却都知道是谁能让裴野失控至此,一个恐怖的念头不约而同在三人心中产生。
何顾到底年长一些,沉住性子开口:“裴野,是不是……出事了?”
他问得很隐晦,尽量避免刺激到眼前濒临崩溃的青年。然而裴野肩头还是抖得愈发厉害,赵皖江努力想握紧,却只能感到那肉.体生理性的战栗。
“何大哥,”裴野没有抬头,再开口时夹杂了浓重的鼻音,“我筹划这一切,就是为了救他……可是他不要,他宁可我活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生还的打算……”
三人面色一变,何顾恍然一惊,扭头望去。
icu病房半人高的玻璃窗内,巨大的医疗器械将一张病床团团包围,各色的指示灯光交替闪烁,死亡的恐怖如阴云般笼罩在苍白的房间内。
何故看不见那里面躺着的人,只能隐约从医疗仪器的空隙之间,看到病床边上搭着的一只手。那只手上埋着输液针头,手腕上绑着监视体征的装置带,细白的腕骨隐没在病号服的袖口之下。
三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裴野的呼吸愈发粗重,颈侧青筋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