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话音刚落,宁淇寒的眼神骤然变冷,两根手指紧紧掐着手里的笔,嘣地一声,笔拦腰断裂,上半部分擦着苏霾的脸侧飞了过去,落到他的脚边。
苏霾盯着宁淇寒看了会,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弯腰捡起那半截笔,观察顶部的裂痕:宁医生,你这笔质量不怎么样啊,一捏就断了。
宁淇寒接过笔,丢进垃圾桶:抱歉,手滑了。
没关系,苏霾蜷起手指,用骨节一下一下地敲击桌沿,别走这些无聊的流程了,该说的我妈应该都跟你说了。
宋女士提前说过关于你的大致情况。宁淇寒大方承认,都是明白人,继续虚与委蛇没有意义。
苏霾问:你怎么看?
宁淇寒回答:频繁更换生活环境对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比如抑郁、缺乏归属感。
苏霾按捺住笑意,有点故作轻松的意味:你觉得我像抑郁么?
不像,宁淇寒说,不过你已经到临界点了,如果之后两年再频繁转学,极有可能出现严重的自毁倾向。
是嘛,苏霾语气轻飘飘的,拆了颗奶糖扔嘴里,我曾经短暂地缺乏过归属感,幸运的是,在那不久后,我结识了一个朋友,他会等我回家。
相当于拴住狗······宁淇寒顿了顿,似乎察觉不妥,生硬地转了个弯,风筝的线。
苏霾心里门清,也不恼火:很遗憾,拴狗的链子断了,五年前他说不想再等我了。
宁淇寒猜道:他在念城读雪中?
嗯,苏霾撑着桌子,靠近了一点,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忙说服我妈,同意我转学去雪中。
宁淇寒脱口而出:可以。
苏霾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眼里划过一丝意外:两周的心理治疗时间,够么?
够。宁淇寒有一定的把握,通过上次的交流,他发现宋棠纭不在乎苏霾的感受,但很在乎苏霾的健康和生死。
宋棠纭这种不带有一丝温情的在乎令他感觉很奇怪,比起父母对孩子的关爱,更像艺术家对作品的保护。
苏霾坐回躺椅,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现在时间还早,给你讲讲我和沈枫的事吧。
稍等,宁淇寒拉开抽屉翻出一支新笔,好了,你讲吧。
苏霾疑惑:你还做笔记?
宁淇寒解释:我有写工作日志的习惯。
从那天起,直到为期两周的心理治疗结束,宁淇寒听苏霾讲完了所有关于沈枫的事情,并且在治疗结束的第二天,亲自去送苏霾登上昭示自由的飞机。
是他,苏霾下意识勾唇,很帅很可爱,对吧?
宁淇寒认可道:嗯,讲座你们全程牵着手,在谈恋爱么?
苏霾调侃:托宁导师的福,我们在一起了。
宁淇寒脸上的希冀一闪而过,转而浮现出一抹浅笑:挺好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苏霾举起一个小药瓶左右摇晃,这个药是宁淇寒开给他稳定情绪的,听声音能明显感受到瓶子比较满,转来雪中后,我只吃了三片药。
心理治疗期间,他一天就能吃三片,两周吃完了一瓶半。
恢复得不错。宁淇寒打心底替苏霾高兴,也许是因为有类似的经历,在他身上寄予了某些自己未曾达成期许。
我先走了,沈枫还在等我。
嗯,回见。
走到门口,苏霾回过头,扬起一个真诚的笑容:宁医生,谢谢你。
这次没叫宁导师,而是宁医生。
宁淇寒愣怔一瞬,随即轻笑道:不客气。
待苏霾走后,宁淇寒又一次取出行星摆件,小心翼翼地摩挲玻璃表面,他的脑袋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如果当年他像苏霾这般勇敢,早点向夏忱表白,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放学铃声响起,宁淇寒准时走出心理咨询室,意外撞见一只左右徘徊的谈洛初。
他抬手拦截即将晃悠过去的谈洛初:找我有事?
嗯嗯,谈洛初连续点了两下头,好多年不见了,去肖烨那儿聚个餐不?
宁淇寒挑眉:他那小摊还摆着?
早就不是小摊了,谈洛初说他都开店了,校门口那家战神凉面。
宁淇寒真诚评价:战神凉面,很符合他的风格。
那可不,谈洛初嘚瑟地直起腰板,我跟你说,这战神还是我学生呢,沈枫,沈战神,仅凭一份打包的凉面抡趴三个混混。
宁淇寒噙着笑意向前走:听说你成了雪中首位当众念检讨的老师,而且不止一次,看来是真的。
我也没办法啊,谈洛初紧跟其后,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沈枫这孩子太孤僻了,甚至有些阴郁,我很担心他,我想做些什么,让他知道有人支持他,站在他那边,不会跟其他人一起误解他。
说着说着,谈洛初的声音逐渐哽咽:宁淇寒,我害怕······
宁淇寒停下脚步,转过身默默看着谈洛初,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当时,我害怕哪天他像夏忱一样,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
这样的伤痛,时间也无法消弭,我走不出来的。
谈洛初抽泣着,两只手掌覆在眼皮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宁淇寒伸出手,想做些什么安慰谈洛初,快触碰到他的肩时,谈洛初突然躲开了。
为什么选在天文台开讲座?你释怀了么?
第55章 星型铭牌
释怀?怎么可能释怀?
宁淇寒和夏忱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级,几乎每天形影不离。
他的痛苦比谈洛初多数十数百倍。
你冷静点,宁淇寒轻轻拍了一下谈洛初的后背,这里人多,被学生看见麻烦,先去肖烨店里。
嗯。谈洛初擦干眼泪,尽可能平稳地走在宁淇寒身边,他不知道的是,宁淇寒藏在口袋里的手,正在不断地颤抖。
收到谈洛初的消息,肖烨一早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炒上满满一桌小炒坐着等人。
终于,门开了,刮进来一阵冷风。
肖烨眸色一亮,笑着看向两位友人:你们总算来了,我都快等急了。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谈洛初温声回应,坐到肖烨旁边的位置。
宁淇寒则坐在对面,视线停留在手边的第四副碗筷上,这是为夏忱准备的。
以前夏忱在的时候,他们每次聚餐都不约而同地按照这个习惯坐,夏忱去世后,他们不再经常聚餐,鲜少的几次,也都会在这个空位放上碗筷,仿佛坐在这里的人从未缺席。
肖烨熟稔地帮两人倒饮料,发现谈洛初眼睛红红的:诶?我们初哥眼睛怎么红得跟兔子似的?哭鼻子了?
谈洛初别过脸:外面风大,眼睛进沙子了。
噢,是挺大,肖烨没多问,转而看向宁淇寒,高三你刚转去苏城那段时间,还知道一年回来一次看看我们,这几年倒好,直接玩失踪,连你人影都见不到,心理医生有这么忙吗?
宁淇寒避重就轻地回答:不算忙。
闻言,肖烨差点噎着,他一口闷下半杯饮料,咬牙切齿道:宁淇寒,你这种性冷淡跑去当心理医生,是不是三天两头被病人投诉啊。
谈洛初:······
性冷淡跟性子冷是一回事么?
被肖烨精准戳中痛处,宁淇寒不禁想起办公桌抽屉里那一沓厚厚的投诉单,于是冷着脸反击: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你开店能盈利么?
至······至少没亏,肖烨略显底气不足,小声嘀咕,平时惜字如金,怼起人来像跳楼大甩卖。
说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词汇,恹恹地伏在桌上,将下半脸埋进臂弯:我不是故意的。
嗯。宁淇寒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空荡荡的位置,神色有几分落寞。
谈洛初抿了下唇,给他们各舀了大半碗水煮肉片:难得聚一次,都少说点,先吃菜吧。
肖烨冷不丁道:你给夏忱也舀一勺,他最爱吃我做的水煮肉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