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冯盈小三上位,带着一个外姓女来夺我们老周家的家产,你就不管了吗?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周千宇开始道德绑架。
简疏文立即举起双手,说:“周先生,这种家长里短的伦理关系我确实理不明白,你想让我来做道德判官,我做不了,这不是我的专业,我的专业是通过现有法律条款来做事情。而且周先生,我跟你打的是合同官司,咱们按照《合同法》来,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关你哥哥的遗产继承,是《继承法》的作用域,不在这次官司的范围内。周先生,我说句实话,你不必跟我聊《继承法》,因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还在,遗产怎么都轮不到你这个第二顺位继承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哥哥的遗产我没有权利说话?我哥哥姓周,我也姓周!”周千宇指着自己带来的那夥男人,对简疏文说:“这些都是我们周氏族人,我们周氏的财产,不可能落到外姓人手上。”
简疏文叹了口气,说:“风俗习惯、家规家法,在法律面前都是要让步的。还有啊,我最后提醒周先生你两点,一,咱们打的是合同官司,别扯远了;二,我的事务所装了摄像头,周先生带着一群人冲进来,不怕被我告个挑衅滋事和敲诈勒索?我告人的经验还是蛮丰富的,保准一告一个赢。”
周千宇跟他带来的人面面相觑。
简疏文苦恼地挠了挠脑袋,对这夥人说:“看你们的年纪,你们之中是不是很多人都已经有孩子了,哎哟,那可就麻烦了,要是真因为挑衅滋事被抓,留下案底,以后你们的孩子找工作就受限了,考公考编什么的,都受影响,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这些人想了想,果然不敢对简疏文怎么样。这夥人雷声大雨点小,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事务所,最后灰溜溜地离开。
简疏文背着手走到事务所大门前,看着这夥人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地来了一句:“慢走不送,过几天法庭见。”
前台的张双蕊见这夥人走了,终于松了口气,她手里拿着电话,差点就报警了。江笙和陈非也被这动静吓到,都来到了前台。
“真吓人。”张双蕊拍着胸脯说。
江笙问简疏文:“简律,冯盈真的是小三上位吗?”刚才周千宇跟简疏文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理论上来说,算。”简疏文实话实说。
“那咱们帮小三打官司,传出去是要被骂死的!尤其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万一有人做几个短视频发到短视频网站去,咱们能被网友骂出花来!”江笙担心道。
简疏文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
“啊?”
简疏文回忆起了他过去的经历,“我以前还在答诚的时候,打过一起遗产继承案,那时候跟我一起打官司的搭档还是卫知礼。那场官司是这样的,一个富豪去世,他有一个妻子,妻子有一个孩子,但他还有一个情人,也就是小三,小三生了两个孩子。一开始小三的两个孩子没有分到富豪的遗产,小三便请了我们来帮她打官司,为她的孩子争取到了遗产。官司是打赢了,富豪的两个私生子也确实分到了遗产,但我和卫知礼却被网民骂惨了,甚至p遗照的都有。不少人认为,从道德角度来讲,私生子没有资格分到遗产。”
张双蕊说:“人们认为是人们认为,法律规定是法律规定。再说,要真按道德来,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谁都认为自己是道德制高点,没法判嘛。”
简疏文笑道:“双蕊说得对。双蕊还真挺像个法律人,法律人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在法律判断和道德判断之间,优先选择法律判断,而非道德判断。”
张双蕊露出得意的笑容,简疏文却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句话是卫知礼对简疏文说的。
简疏文飞速看了一眼陈非,又飞速移开视线。
其实在这一点上,简疏文自己都是矛盾的。
简疏文并非没有优先选择法律判断的意识,他在接冯盈的官司的时候,包括很多年前在接那场富商遗产案的时候,他都能十分理性地在道德判断和法律判断之间选择法律判断,因为他知道,有关伦理道德的案子,很多时候都是剪不断理还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按法律规定来,才不拖泥带水。唯独在陈上屿那个案子上,尽管从法律的角度看,法院判得没有问题,但简疏文就是难受。
冯盈的案子进入程序。
在开庭前,双方律师提交己方证据,并拿到对方的证据清单。
疏文律师事务所,简疏文办公室内,简疏文正在认真查看对方律师给出的证据清单,这时陈非拿着一沓文档走进来。
陈非看了一眼简疏文正在看的东西,说了一句:“这场合同纠纷案,原告怎么看都必输无疑。”
陈非把手里的文档放下,道:“冯盈与周万宇是合法婚姻,那套房子无疑是夫妻共同财产,而周万宇在未经冯盈同意的情况下把房子转让给周千宇,涉嫌转移婚内财产,合同是无效的,咱们赢定了。”
然而简疏文看着对方律师给出的证据清单,却皱着眉,摇了摇头,说:“不一定。”
第73章 正义否
周万宇的家庭关系确实复杂。
周万宇的爸爸早死,他妈妈把兄弟俩拉扯长大,一开始母子三人住在周家祖传的老屋里,周万宇跟前妻傅琪结婚时,小夫妻没有另外买房子,傅琪搬进了周家祖屋。
媳妇跟妈妈住在一起,婆媳矛盾就来了。傅琪屡次催促周万宇早点买房子早点搬出去住,周万宇只当没听到,夫妻俩经常吵架,慢慢地感情出现了裂痕,也就是在这时候,周万宇勾搭上了离婚的冯盈。
傅琪简直气炸了,周万宇这男人,买房这种正经事他不干,婚外情这种不正经的事他倒是干得起劲,傅琪立即跟周万宇离婚,从周家祖屋搬了出去。当时傅琪跟周万宇有个不满三岁的儿子,孩子还小,所以判给了母亲,傅琪带着儿子走了。
周万宇第一段婚姻结束后,周万宇的母亲大概是想通了,也觉得儿子成家后应该有个新房子,老太太便拿出自己的养老钱,帮周万宇付了一套新房的首付,这套房子就是本案的主角。因为是老太太付的首付,所以当时房本上写的是老太太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后来房本上的名字变成了周万宇的呢?因为老太太买下房子后不久就被查出癌症晚期,也是因为这件事,周万宇跟冯盈结婚的计画被拖后了一年多。弥留之际,老太太亲口交代将新房子留给周万宇。老太太去世后,房本上的名字按照遗产继承的流程改成了周万宇的名字。
因此,这套房子实际上是老太太留给周万宇的遗产。当时冯盈说房子首付是丈夫周万宇婚前付的,这种说法显然不准确,不知道是冯盈刻意隐瞒,还是她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因看见房本上写的是老公的名字,就以为是老公付的首付。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夫妻中的一方继承的财产,如果遗嘱中没有明确指定为夫妻共同财产,那么通常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就算婚后夫妻共同还贷了,也依然不属于。
陈非了解完这些情况后,对简疏文说:“冯盈没跟我们说房子是周万宇妈妈的遗产,这算不算委托人隐瞒事实?”
委托人隐瞒事实,对于律师来说是件非常头痛的事,遇到这种情况,律师有权拒绝代理。
陈非问简疏文:“简律,我们要不要拒绝代理?我看冯盈嫁给周万宇就是图人家房子,这个案子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干脆拒绝代理,省得被骂。”
简疏文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撑着脑袋,问陈非:“冯盈跟周万宇结婚多久了?”
“快五年了吧。”
“她结婚的时候又不知道周万宇五年后会死,怎么判断是图人家房子?”
简疏文说着,指着板凳对陈非说:“陈非你搬个板凳过来坐下吧,咱俩讨论讨论这个案子。”
陈非去把凳子搬到简疏文身边坐下。
陈非说:“冯盈隐瞒事实,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套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房子是周万宇和冯盈共有的,周万宇无权独自处置房子,所以周万宇跟周千宇签的那份赠与合同无效。但现在房子变成了遗产,法律规定夫妻中的一方通过继承得来的财产不属于共同财产,房子是周万宇自己的,既然是他自己的,那他就有权独自处置。”
“冯盈也还房贷了。”
“还了又怎样,法院最多让周千宇把冯盈还贷的钱退给冯盈,房子还是会判给周千宇。”
“你说得对。”
“还我说得对?发个话,咱们要不要拒绝代理?”
“我觉得你对委托人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
“那你想怎么办,简律师?”
简疏文摸了摸下巴,对陈非说:“我也查到一点新线索,你要不要听?”
“什么线索?”
“虽然那天周千宇闯进事务所闹事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哥哥’的叫,但我查到的情况却是,周千宇跟周万宇两兄弟的关系很一般啊,自从他们的母亲李女士去世后,哥俩就几乎不来往了。”简疏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