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还是爱我的吧。”秦榛才说完,又重复,像是加强印证,“他还是爱我的。”
  第5章
  “诶?!霸道总裁亲自下厨做饭,师母真的好贤惠!”
  继上次了解秦榛和他爱人的年少往事之后,时隔多日又传来新进展,温听此刻激动得不行,眉眼间的疲倦一扫而空,若不是秦榛瞥了他一眼,就差野人似的兴奋嚎叫了。
  “刚还喊着手累到滴管都不准了呢,这会儿倒看你一身牛劲。”秦榛把试管放入离心机中,操作几下设置好,回头挑了挑眉,“年轻人体力不行,怎么为国辛勤工作五十年?”
  “那种流芳千古的事迹还是老师您来谱写吧,我就做个学术蝗虫啃啃菜叶算了。”温听无力地趴在桌上,仿佛被实验室吸干了精气,“可是真的好累啊,老师……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想到头出门拐弯就是。”秦榛盯着电脑屏幕,冷酷地回。
  “我说的可不是走廊尽头。”温听撇了撇嘴,对他突然的冷笑话习以为常,歇了一会儿拿起细胞分离针继续忙活,“那我还是快点做吧,不然就死到临头了。”
  “知道就好。”他点头,看表情很满意,“放心,过去这阵就好了,不会耽误你约会的。”
  其实也不怪温听抱怨,实在是院里收数据催得急,美名其曰参加评教要用,本该慢悠悠做的东西必须集中在几天内搞完上交。
  为此两人已在实验室苦熬了接近一周,才堪堪赶上了进度。
  因此秦榛近来都从早到晚待在学校,而江季声本就行踪不定,所以这段时间两人碰面的机会竟然寥寥。
  他心里说不思念是假的,料想温听还在热恋期,这感受只会更甚。
  趁着温听分离细胞的间隙,他转头望向窗外,秋叶飘摇,枝干仅存零星绿意,又要一年冬天了。
  “老师,一说约会我可就精神了!”温听把器皿推放好,看向他视线所及之处,神情毫无感时伤秋之意,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我的生日快到了,还不知道男朋友要送我什么礼物呢,好期待!”
  他想起当时签导师双向选择表时看过一眼,温听生日的确就在最近。
  “看你这表情,要是这礼物不送到你心坎里去,你男朋友可惨咯。”秦榛啧道,“所以你想收到什么呢?”
  “一块手表。”温听抬手凭空比划着,“我可看上好久啦,那块表和我男朋友的是情侣款,因为是限量发售的,现在订货也要好久才能到。希望他识相点,把这个送给我当礼物。”
  “这也太难猜了。”
  秦榛嘴上点评着,思绪却已神游物外,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季声就戴着一块表,简约的深灰表盘上银针无声走动,数字被镶嵌的宝石所替代,抬腕间亮色闪烁。
  但他对那块表最深的印象却是金属表带很凉,蛇皮似的游走他肌肤,每次都会令他寒噤。
  刚开始时江季声会摘了放在床头,后来就没再摘过。
  他最怕冷,也最习惯忍受。
  而今一经提醒,秦榛发觉手表好像可以不止被赋予记录时间的意义,还可以是感情浓厚的象征。
  虽然年少时他们互送的纪念物早已多得不屑一顾,可当情谊退散,他想,自己或许很需要某些印记来昭示事实,即使他清楚地明白,若不缺乏,就不会心虚。
  他就像乞丐走进商店购物却被怀疑偷窃,第一时间想的竟然不是怎么证明清白,而是掏出兜里仅有的两块铜板,非说自己买得起。
  铜板被打落在地,他顾不上捡,捂着比脸还干净的兜仿佛遮掩难堪,在质疑声中渐渐连自己都不再相信。
  “老师,老师?”温听摆手将他拉回状况内,疑惑中夹杂着担忧,“您怎么说着话就走神啦?是不舒服吗?”
  “没事。”秦榛很轻地笑了笑,“继续做吧。”
  言传身教的结果,两人做起实验来都是认真专注的状态,转眼就天昏地暗了。趁温听关停仪器的功夫,秦榛走出实验室,到桌前整理今天的报告单。
  仪器灯盏的亮光接连熄灭,温听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他耳畔:“今天结束还蛮早,老师有什么安排嘛?”
  他正在检查扫描的波形图,一时没想好怎么回,所以头没抬地反问道:“你呢?”
  片刻没有回应,同时隐约有拨号忙音响起,是温听在打电话。
  他于是埋头继续看下去。
  进到大学校园后,温吟知先去例行参加了校董会,到结束天色就已完全暗下来了,但主楼离生科院相隔遥遥,为能准时赶到,他不得不快步行走穿梭。
  温吟知边疾走边抬腕看表,在踏入实验楼时距离约定时间尚存空余,他便将脚步慢了下来,按照门牌号一间间找过去,耐心探索着这首次登临之地。
  走廊的节能灯仅在经过时会感应发光,前路一片昏暗,仅应急通道绿意幽幽,但他望去,尽头却有暖色倾泻,像在将这段路途的终点斜照点亮。
  他心中顿时柔软下来,循着光芒,抬脚继续任暗色吞噬。
  离约定时间还剩五分钟时,温吟知来到门口。
  皮鞋走在瓷砖地板的音量并不小,但许是门内的人太专心,竟一直没发觉自己在被注视。
  长椭圆形状的玻璃不染一尘,恰好能将那人的身影全然展现。
  他正垂头看着平铺满桌的纸张,手撑在桌台减缓疲累,身形挺拔如修竹,笼在白大褂里的腰背清癯而削薄,微微翻出的深灰衬衣领口束住细颈,被一丝不苟地系到最后一扣。
  大概是看累了,他又将其中一张拿起举到脸前。
  动作时头顶的光晕由身后移转到头顶,他微抿着唇神情专注,暖黄投射向下,顺着扑闪的长睫跳跃,浸在光芒里的侧脸线条宛如雕刻。
  窗外夜色浓稠,而他仿佛过了水的丝绸绢缎,始终不曾被浸染。
  温吟知看得痴痴,被手机振动惊得一激灵,慌忙找回了神思,挂断电话再抬头时,门内人已经闻声看了过来。
  说不清为什么,温吟知此刻突然很期待是他为自己开门。
  但还没等他发愣完,门霎时被从内打开了,温听脚尖点地发出脆响,不悦地伸手将其拽了进来:“都到了干嘛不敲门,大爷似的等着我把您请进来啊,温总。”
  “这位是……?”温吟知发现他声音和长相不太相符,明明是清冷的模样,说话的语调却有些发软,像是抱着琵琶诉说你侬我侬的吴语。
  “老师,这是我哥。”温听夹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地介绍,“哥,这就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之前和你说过的。”
  在秦榛还陷在“之前说过”的疑云中时,面前的温吟知已向他友好地伸出了手:“您好,我是温吟知,我家弟弟拜师在您门下,承蒙您关照了。”
  他忙抬手握住,温吟知的掌心干燥,带着不属于肃寂深秋的暖意,又高出他许多,使他不得不仰起脸才能与其对视。
  温柔的笑容挂于眼梢,露出双颊很浅的两个酒窝。秦榛听见温听叫他温总,又见他西装革履,料想应该也是个商人,便有意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教学相长,您太客气了。”
  短暂的相握之后,温吟知得体地松开了手,瞥了眼一旁的温听,语气无奈中又带着宠溺:“即使您不说,小听这孩子我最了解,笨还贪玩,肯定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温听闻言立刻毫不示弱地踩了他哥一脚,表情愤愤,见秦榛在看自己,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颇有种学生时代被叫家长的感觉。
  而秦榛只是将手搭在他肩上,目光柔和:“他已经进步很多了,最近为了发刊的数据一直跟着我泡实验室,到今天才算有了点空闲。”
  “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影,还以为你跑哪儿玩去了呢。”两人不愧是亲兄弟,温吟知对着温听依旧贱嗖嗖。
  “才没有!”
  温听又将他哥锃亮的皮鞋踩得蒙尘,转而想起了什么,拳头敲在手心一脸恍然,“对啦,老师您刚不是问我今晚有什么安排嘛?喏,我和我哥要出去吃大餐,您也一起吧!那家餐厅的位子很抢手的,我们排了半个月才摇到号呢!”
  “是啊秦教授,不如今晚就赏个光同往吧,虽然仓促了些,但相见也是缘分。”
  温吟知前半句说得官方,后半句像是打趣,不动声色将邀请美化得更合理,“正好我也和您谈谈小听的教育问题,他平常在家窜天猴似的,在您这儿却挺乖,我得讨要点管束经验才行。”
  秦榛始终是随和的人,此刻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因为这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其实是他和江季声的纪念日。
  从十七岁到二十九岁,几乎一生最美好时光都被包揽在内,哪怕中断过很多次,他也不想就此气馁抛却。
  尤其就在最近,他们的关系正由阴转晴。
  或许今天也是唤醒感情的关键节点呢?秦榛乐观地想着,并在此驱使下兴致冲冲地准备了礼物,尽管可能不合江季声的意,尽管江季声可能早已将这天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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