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个我做吧,你先去休息。”江季声连忙抢过,一股脑抱到桌台不让他再碰,迟疑片刻,再问询时多了一丝小心,“那,后来呢?”
  “好多了,可能也有课题申报成功的功劳吧。”
  秦榛答得云淡风轻,这会儿是真有点头晕,便没再勉强,抱着刚吃饱的蛋黄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没多久就连人带猫都睡着了。
  白昼时间随入冬逐渐缩短,没开灯的客厅光线渐渐拉暗,江季声把菜端上桌时,电视机忽闪的画面照亮小小一隅,秦榛蜷缩在沙发,几乎整张脸都埋进了猫毛茸茸的肚子里,不知做了什么梦,还将猫越抱越紧。
  猫感觉到束缚,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但没有挣扎,而是前爪在他头上轻踩了几下,又舔了舔他头发,像在安抚。
  江季声回头看了看锅,药香弥漫漾起白沫,很罕见地掏出手机搜索了中药煎煮时间,估算着差不多了,走去停了火。
  然后他准备去把秦榛喊醒,可刚一靠近沙发,猫感受到了危险气息的逼近,猛抖了抖身子,挣脱臂弯飞速跑开了。
  这一动惊醒了秦榛,睁开眼睛时怀抱已空荡,徒留毛衣袖口的几缕猫毛。
  “吃饭了。”
  江季声牵起他手,冷得好像握了冰块,才想起自己忘了拿条毯子给他盖上,但他似乎并没在意,发丝被压得炸毛,随着步伐一翘一跳的,反而显得很开心。
  晚饭有炖的脑花汤,他看着碗里的脑花满脸不想喝,摇头说没有食欲。
  “多少喝一点。”江季声语气放轻了些,“补补你科学家的脑子,省得撞傻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还没费心哄呢,秦榛就立刻端起碗喝光了,满脸写着求夸奖。
  “很乖。”他抬手越过桌子摸了摸他脑袋,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忍俊不禁道,“小狗似的。”
  不仅模样像,连性子也如出一辙,明明满身满心的伤,但只要勾勾手唤过来,再稍微给点甜头,就又能欢快地摇起尾巴好似无事发生。
  “是挺像的。”他低下头,看着碗底被撇下的脑花,“不过小狗不会算术题。”
  所以做不到在心中加减得失,权衡利弊,所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能原谅。
  “对啊,小狗可没你聪明。”江季声没听懂,可还是顺着接了下去,“你数学能考一百四十多呢。”
  秦榛把脑花倒掉,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夜晚入睡前,秦榛靠着床头正看书,听见江季声在浴室里喊他,说没有浴巾了。
  他才想起自己出门前把它们都洗了,又忘了拿干净的替换上去,于是翻身下床去取了两条,敲了敲浴室门。
  没有回应,同时里面传来冲水声,他料想江季声没听见,便准备推门进去。可刚握住把手,门就被从里拉开了,开门的瞬间热雾氤氲。
  “给。”
  秦榛霎时羞得不敢看,在他接过后却没舍得离开,不过他没察觉,转过身一边系浴巾一边往里走去。江季声常年锻炼,身材保持得极好,背部肌肉线条的耸动看得秦榛脸热,自顾自也跟上了脚步。
  两人前后来到浴室,在顶灯的投射下,秦榛才发现他后肩有许多长条状的红i痕,有些还带着结痂的血丝,像是被抓挠留下的印记。
  他抬起手,才刚触碰到,江季声却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握住了他手腕,连他一起扣在了墙上,他后背遭受猛地一撞,痛得直嘶气。
  “怎么悄无声息就进来了。”江季声说着玩笑话,却并没有松开他,像在提防什么,“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你的后肩上……”他双手都被按在头顶,很不好受,但顾不上就急忙说道。
  “很痒,可能有点过敏了,我自己挠的。”说时,江季声动了动肩膀,神情自然得不像演的,又凑近紧贴在他脸侧,吐息似火山热流,“反应这么大,是让你想起什么了吗?”
  秦榛别过头,脸被雾气蒸得燥热,不自在地小声反驳:“没有……”
  “好像那时候也是在这里吧。”他放开秦榛的手,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指尖划过他腰侧,顺着睡衣下摆伸了进去,推他往淋浴间走。
  秦榛迈进门槛,身上没了最后的遮挡,却仍顾虑不定:“但是医生说病还没好,伤口也不能沾水,不让洗澡……”
  “没关系。”江季声从背后抱住他,扯掉了浴巾,蝶吻拂翅于耳际,声音低沉得蛊惑,“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米色细纹瓷砖困住视线,眼底水色逐渐氤氲,朦胧雾潮像是没有尽头,秦榛循着记忆的方向兜兜转转,良久,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他看到了和如今同样的场景,或者说,现在才是对当时的复刻。
  他们对悸动懵懂的初次探寻,是在暑假的旅途中完成的。
  那时江季声因坦白出柜被家里停了花销,秦榛刚毕业保研,便拿出自己攒的奖学金陪他出去散心。两人穷游了大半个地图,最后在江南水乡落脚,短租了一间小屋,打算小住一段时间再返程。
  那大概是他们住过环境最差的地方了,青石板路蜿蜒曲折,深一脚浅一脚走很远才能到家。天气潮热,房间的空调老旧不顶用,旧式白炽灯一到晚上就嘶嘶作响,飞蛾蚊子直往上撞,缺点多到数不清。
  尽管江季声大少爷脾气总是抱怨,秦榛却乐在其中,不仅斥资买了新的床单被褥洗好换上,还隔几日就去买些鲜花扦插在矿泉水瓶里,很有享受生活的做派。
  被问及时他说,但是这里很自由啊,没有人管着,每天还能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就是他最向往的生活。傻里傻气的,没感叹完就去院墙边逗猫了,还指着说以后也要养一只这样的,总在赞叹现状,又总在畅享以后。
  那晚,勤恳了一辈子的老空调终于光荣退休,却是近来最热的一天,两人抱着西瓜坐在院子里乘凉,啃得满身i汁水不说,又你一勺我一口喂得冒火,对视一眼,默契地先后洗了澡回了屋。
  试探的过程难免状况百出,秦榛爱干净,支支吾吾说出汗了不想把床弄脏,但事已至此又不好放弃,江季声咬了咬牙,飞快想出了万全之策,将他抱了起来。
  狭小而逼仄的洗手间到处透着腐败的气息,地板瓷砖缝里填满了早已刷不掉的污垢,开始时秦榛不愿意下地踩,江季声便托着他,后来他也顾不上了,手扶在花洒阀门,不小心碰开了,凉水如雨而下,瞬间浇得两人直哆嗦。
  那时江季声立刻关停了花洒,走去取了浴巾把他擦干捂好,埋怨说他笨,却抱着他离得远远的。
  酷暑蝉鸣高亮,汗意沿着肌肤纹路渗透流淌,下水道吸走水流的声音像在打饱嗝,记忆中的那个夏天很远又很近,秦榛伸出手想拨开薄雾,想看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却再一次触到了花洒阀门。
  这次凉水的范围只波及他自己,他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从过去的幻境中堪堪找回了神思,摸索着想去关掉,而江季声却将他手反钳到背后,禁锢着不让他走。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脸,若不是灯光刺眼,还以为自己还在雨中。
  “阿声……”秦榛哑着嗓子,隐忍地咳了咳,“花洒……帮我关掉好不好……冷……”
  “当然。”身后人一口答应,却迟迟未有所行动,而是在提条件,“那你也答应我,以后离温吟知远一点,可以做到吗?”
  “嗯……”他实在冷得不行,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这种小事都要拿来谈判,但还是忍着牙关打战,努力点头,“可以……能做到的……”
  头顶终于不下雨了,他已等不来为自己倾斜的那把伞,所以只能期盼雨停。
  原来雨要下那么久,天才会晴。
  “这段时间我很忙,可能顾不上你。”江季声松开他,转过他身,手指放进他嘴里搅了搅,“你要乖乖的,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知道的。”他会意,坐在了地板上,伴着眼泪的流出,含混不清地允诺,“会乖的。”
  夜已深,江季声把睡熟的秦榛抱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阳台冷风萧瑟,花草掩在昏暗角落里区分不出,他靠着栏杆点了颗烟,电话拨了半天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温听怏怏不乐的声音:“阿声哥哥,我被我哥凶了一顿,他说昨天晚上去宿舍和工位都找过我,怪我夜不归宿出去鬼混,还说要是再这样就别进家门了。”
  “那你怎么说的?”他吐出烟雾,“你哥没问你和谁一起的吗?”
  “问了,但我没说是你。”说到这儿,温听语气又有些娇羞,“我想等以后找个机会专门介绍你们认识,这样显得隆重。”
  “那要是他不同意我怎么办?”江季声联想到温吟知的反应,不禁觉得有趣。
  “那也没办法!反正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任凭他是我哥也改变不了!”他愤慨地气哼完,又握紧手机话锋一转,憧憬道,“不过我想……这天很快就会到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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